史载,东汉灵帝熹平六年农历六月,鲜卑联盟合兵攻打汉朝北部边塞。农历八月,汉朝派夏育从高柳县,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匈奴中郎将臧旻从雁门郡,三路同时出兵讨伐鲜卑联盟,出塞千余里。结果,汉军大败,损失兵马十之七八。
汉军败了,一败涂地,三万大军,到最后仅剩三位将军,各领着十几个亲信,惶惶然地从北塞逃回。大汉损了兵,折了将,丢了颜面,还失了并州四郡,河套自此归于胡。
雄伟高大的雁门关前,吕布回首,千里北疆,莽莽草原,就这样拱手送给了胡人。可惜,可叹,可恨!若上天肯多借他十年,他必手持方天戟,领三千狼骑,撒血边塞,杀敌卫家!
家?吕布摇头洒然一笑,他已经是个流浪儿了,昔日的家也在胡人铁骑下化为了满城烟火,变为一堵断壁残垣,流浪的味道,就是苦涩的回念,乱世的悲剧,便是无家可归。
“奉先,将来有一天,你一定要领兵杀回来。”身旁一同北眺的吕良突然说道,声音并不响亮,但偏偏这种轻淡中却有一股执着与坚定。
吕布重重点了点头,男儿的承诺并不一定需要豪言壮语,也不一定需要铿锵有力的誓言,只要心中默默地念叨一遍,刻骨铭心,那便足够了。
没有太多的留恋,在沙尘飘扬的关口,吕布父子转过了身,与一旁安静等待着的黄氏共同汇入了人群中,踏进了雁门关内,迟早有一天,吕家的铁骑会重新踏上故土,驱除胡虏,收复河山。
一路到雁门关,吕布等人的撤退还是十分成功的,虽然遇到了部分胡人的扰掠,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段漫长的旅行,这不得不多亏于张秦与鲍信的准备充分,当然,也幸亏郭鸿最后关头,毅然地答应了撤退,否则,郭鸿一句死守,那整个五原郡的数万军民都得给他陪葬。
因此,当战胜后的胡人大军再次抵达五原郡时,五原郡已是人去楼空。愤怒的胡人尽管生气,但也无奈,只能举起马刀,催起马匹,涌进了临近的云中、朔方等郡,两地边民自此永无宁日。
尽管郭鸿此举保住了数万边民边军,但是,他毕竟是地方大员,朝廷那还等着他的回复。万般无奈,郭鸿刚进雁门郡,便踏上了前途渺茫的洛阳觐圣之路。
而鲍信本就是兖州一世家子弟,在朝廷中也颇有些关系,因此,在郭鸿走后没多久,鲍信也要回洛阳再谋官职了。
雁门郡马邑城内,一家简陋的酒家中,吕布父子,张秦,鲍信四人共坐一桌,离别的气氛笼罩下,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饮着酒。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鲍信,鲍信饮了一盅酒,出声叹道:“子善、伯勇,北方已乱,你们二人可有去处?”
张秦轻轻抚摸着粗糙的酒盅,听到鲍信的问话后回道:“大人临行前吩咐过,让我与大哥带着五原郡府兵去刺史丁原处,想必丁原也会给我们一官半职的。”
“也是”鲍信点了点头“你们二人皆是有功之人,何况奉先还有大功在身,丁原自然会接纳。只是,日后我们便天各一方,难以再见了。”
吕良却是朗颜一笑“允诚,无论身在何处,我等都在为朝廷效力,只要能报效大汉,何必拘泥于此,天下虽大,但我们终归还有再见一日。”
鲍信闻言也不由笑着点头道:“是啊,偌大一个天下,有你们几位知己,我鲍允诚也算不枉此生。”
“天下英雄何其多,允诚此去洛阳,必定可结交到无数英豪,若是再遇到一二知己,可别忘记介绍我与大哥认识。”随着气氛活络,张秦也出声笑道。
“知己难求。”鲍信苦笑了声,举起酒盅,一口饮下,有些出神地感叹道:“若是这天下有使我鲍允诚心服口服的知己,我愿为之死尔。”
听到鲍信这句暗藏坚定与执着的感叹,吕布心中却是一跳,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鲍信,鲍允诚,你最后可确实是为知己者死了啊!
即使是再有万分的留恋与不舍,但在离别的薄酒与友人的祝福下,鲍信还是登上了归程的马车。
马车旁,几人的最后惜别显得无声而压抑,因为他们都知道,也许这一别便是这生的永别了。浓重的离愁渲染下,甚至给并州的八月天都带来了几分悲瑟的秋意。
鲍信与吕良张秦二人无声地互拱了拱手,倒是最后轮到吕布时,吕布却出声道:“鲍叔,若是以后小侄不幸与你为敌,该当如何?”
鲍信三人皆是一怔,谁也没想到,在这离别时分,吕布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为敌?吕良皱了皱眉,想要出声呵斥,他有些不满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今天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鲍信却是一笑,阻了吕良到了喉咙口的斥责,道:“奉先,将来之事虽不好猜测,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那定是你我理念相冲突,若是你我二人无法说服对方,那便战吧。”
鲍信的话风轻云淡,似乎理所当然,显然是个豁达之人。吕布心中也越是欣赏这位鲍允诚了,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说道:“鲍叔,请相信小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小侄所做也必是有所理由,只要鲍叔相信这一点,小侄便心满意足了。”
“好,我鲍允诚便相信你了。”鲍信大笑着拍了拍吕布的肩膀,与三人一拱手:“鲍允诚就此别过众位,相信有朝一日,我们又必能把酒共饮了。保重!”
“保重!”
马车辘辘地踏上了行程,带走了友人,却送来了思念。马车中传出鲍信的一曲高歌,八月天中似乎也流淌出一股异样的温情,灭了心头不少炎热。
“奉先,你最后为何要与允诚讲那几句话?”辘辘的马车载着歌声消失在尽头,吕良也从别绪中回过,有些好奇地问道,语气中已经没了责怪之意。
“没什么,只是有这种预感罢了。”吕布摇了摇头,收回眺望的目光,装作无辜一笑,便率先走回。
吕良与张秦无奈对视一眼,也只能快步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