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发下,廷尉的主管官员深知董卓之意,立刻罗织出了大量有关皇甫嵩的罪行,上奏朝廷。一扎扎记载着皇甫嵩罪行的竹简堆积下来,几乎成了个小山,所犯的罪责简直是罄竹难书,天人共愤。
这种高效率的办公下,皇甫嵩中午刚到的洛阳,夜晚到来前便被抓进了大狱,只等着所谓的调查结果出来。但毫无疑问,没有意外的话,死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政治斗争永远都是这般残酷而直接,一代名将也终究无法避开。
但是,意外却是显然会有的。
洛阳北宫,依旧芳林园。
自己老对头被扳倒了,只等着日子一到,便人头落地,董卓也是志得意满,心情欢畅。第二日夜间,便在园中大宴宾朋。
投靠向董卓一方的朝中大臣自然欢喜而来,客气称赞。而一些清流名士,关东大族,如王允,杨彪,马日碑等人也都到了场间,只是面色上却不是那般欢愉,隐隐有着一股悲痛。而太傅袁槐,则自从发生了袁绍离京一事后,已经低调了很多,就连上朝都是托病不来。
见到王允等人的神情,董卓极度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他很清楚,这些人是抱着为皇甫嵩求情的意图而来。皇甫嵩虽是关东人,但却是名将皇甫规的侄儿,极受太尉陈藩,大将军窦武器重,与关东的清流大臣们也极为交好,可以说是关西的一个另类。也只有皇甫嵩,其他关西人几乎都不受关懂人待见。而他自己,也自然是如此。想到这,董卓心中对皇甫嵩的嫉恨更增了一丝。
宴会开始,众人分席而坐,吕布则是持戟待立于董卓身侧,目不斜视,只是眼角却在小心地注视着坐在前方的王允、杨彪、马日碑等人。酒菜已经全部端上,丝竹舞女也尽皆登台,场间依旧还是那般没有营养的恭维。而王允他们却还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眉眼间都有着几分焦虑,不时侧头瞥向院门。
莫非还有人未到?吕布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以董卓的狠戾,王允等人自然无法劝消董卓要杀皇甫嵩的决心。只是若是有人能动摇董卓,那么那人又会是谁?
场间正大肆祝酒的董卓全然不在乎王允等人的焦虑,他已经坚定了决心,凭王允他们,根本无法动摇。
丰盛的菜肴逐渐变得稀落,舞女在丝竹声中跃动的舞曲,也几近尾声,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宴也到了要散的时候了。
场间的众人有意无意地将视线射向最前方的王允、杨彪、马日碑三人。众人可清楚,这三人来到此地,便是为了替皇甫嵩求情。只是现在若再不求情的话,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以董卓嗜杀的个性,谁又清楚皇甫嵩会不会在哪个夜晚便被突然处决掉。现在,多一个夜晚便是多一份危险!
越来越大的压力下,焦虑不言的杨彪眼色中突然闪过一丝狠色,脸庞冷肃下来,起身,拱手向董卓作礼。
董卓冷笑一声,面对杨彪的行礼,嘴角张合,正要直接拒绝时,忽然,一阵喧闹从院口传来。
吕布心间一动,目光远眺,正好见到几个西凉军士正在竭力阻止一个英武的年轻人进院。当下,立即大喝道:“何人敢在相国宴席上撒野!”
吕布中气十足的大喝顿时使场间一静,董卓与杨彪也停下了到了喉咙口的话语,转头望向院口。
听到吕布的喝声,那几个西凉军不由一惊,手下动作缓了几分,正让那年轻人觑了个空荡,直接挺身强闯进院内。
见到急忙赶来的年轻人,王允,杨彪,马日碑三人眼睛立马一亮,似乎久盼的援军终于赶到了,一时间,欢喜不禁。
而吕布却有了几分疑惑,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又凭什么能说服董卓?
“主公,属下办事不力,让他强闯进来。”那几个阻拦的西凉军连忙赶上,持枪挡在那年轻人身前,防止年轻人暴起,伤到董卓,其中一个人立马请罪道。
董卓见到年轻人,神色间的确颇有几分惊讶,但旋即冷静下来,挥手屏退了那几个西凉军:“你们下去吧,他是咱家的旧识。”
“诺!”那几个西凉军心中都是微微一惊,但立即领命而下。
“董仲颖,你要杀我父亲吗?”那年轻人身材中等,却极为健壮,声音响亮,直接质问董卓。
父亲?这人莫非是皇甫嵩之子?吕布心中这才了然,只是看样子,这人似乎的确与董卓有旧,当下,不由稍退一步,轻声问向一旁的李儒:“军师,此人是谁?”
同样身为董卓的亲近心腹,而且两人一文一武,权势上没有丝毫冲突,李儒与自然与吕布关系极好,立即答道:“此人是皇甫嵩长子,皇甫坚寿,为人颇有勇武,与主公旧曾相识,而且交情不错。”
吕布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关西的大族也就那几个,皇甫坚寿与董卓交好也并非不可能。
董卓闻言,眉头微皱,沉声道:“你这是何意?义真兄犯有罪行,是由廷尉审查,与咱家无关……”
皇甫坚寿却是大笑一声,打断道:“董仲颖,我与你相交已有数年,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说罢,不等董卓言语,皇甫坚寿抢进一步,责问道:“我父仁爱谨慎,尽心国事,折节下士,门无留客。数年来,又为国征战,转战各处,鞠躬尽瘁,毫无怨言。我父何罪之有?!”
“中平元年,黄巾起事,为祸九州,是谁领军征讨,镇压贼人?是我父皇甫嵩!”
“次年,北宫伯玉入侵三辅,又是谁回镇长安,保卫圆陵?是我父皇甫嵩!”
“可是,皇甫嵩当年耗时过久,连战无功,被灵帝召回。”突然,一道声音从大臣中传出。
“耗时过久,连战无功?”皇甫坚寿闻言,嘲讽地一笑,转头望向说话的那个大臣。
那大臣见到皇甫坚寿义正凛然的眼神,竟然不由哆嗦了下,后退了一步,他是董卓一方的人,刚才出言,便是想要打击下皇甫坚寿的气焰,向董卓献媚。
“谁都清楚,那不过是宦官张让与赵忠向我父索要钱物,我父未予,他们便联合起来污蔑我父罢了。”皇甫坚寿冷笑道,问向董卓:“相国大人,我可言对?”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但立即答道:“的确有这事。而且,守卫圆陵,义真是有功劳的。”
一旁的吕布自然捕捉到董卓眼中的那丝凛然,心中若有所悟,恐怕这件事与董卓也脱不开关系,要知道,皇甫嵩一离开,那镇压北宫伯玉反叛的职责就落在了董卓身上,而且,同时落在董卓身上的,还有皇甫嵩统帅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