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虎还在劝说郝安慧赶快离开西安,阳光下的郝天虎古铜肤色,国字脸,浓眉大眼加上络腮胡,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他在后面紧紧跟随郝安慧:“妹妹,你快点跟哥回去,我都出来几天了,你看我再不回去爹又要骂我了,再说了哥是军人,哥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军队。”
“哥,我都给你说了,你先回去,等我把临时大学组建完毕我就回去。”郝安慧转过头对郝天虎说道。
郝天虎看着自己的妹妹,她那弯弯的眉毛如柳叶般的搭在眉框,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对着自己嘟起,明显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郝天虎紧跟几步抓住郝安慧的手腕:“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之前我和爹都不管你,现在你居然提出要去延安,去那地方干啥?要知道那里是共产党……”
郝安慧打断郝天虎的话说到:“共产党咋了,现在是国共联合抗日,再说了,我在国立北平师范大学的同学们有很多都去过延安,人家都说延安那里人人平等,互相关爱,就好像另一个天堂,我还年轻,我就想去看看。”
郝天虎赶紧用手捂着郝安慧的嘴:“你个傻丫头,你大声嚷嚷干啥,你这是赤色言论知道不?你这是给爹找麻烦。”
郝安慧掰开郝天虎的手生气的说道:“我说了又咋了,现在还兴“文字狱”?我就不信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当这兵干啥,胆子还没有我大。”
郝天虎发怒道:“你懂个屁,这是政治,政治你知道吗?读个书还把你给读昏头了,要不看是我妹,我真想一个巴掌打过来。”
郝安慧仰起脸嚷道:“你打啊!来来来,朝我脸上打,一天到晚就跟咱爹似的唠唠叨叨,烦死了,烦——死——了!。”
郝天虎气得把手举起来:“你……”
看见大哥生气,郝安慧一下又软了下来,她抓起郝天虎的手摇摆撒娇的说:“嘿嘿!大哥,我越看你越像咱爹,不过论年龄你也可以当我爹了。”
郝安慧的撒娇起了作用,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每次郝天虎一下马脸的时候,郝安慧就使用这招,而且每次都能成功。郝天虎把手从郝安慧的手里抽出来说道:“别这样小妹,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啧啧!大哥,你还知道害臊啊,你快四十了吧?”
“哪儿呢,你哥才三十七。”
“那还不等于是四十了,我才二十,你说我俩咋相差那么大?呵呵呵!”
郝天虎笑道:“那你回去问爹去。”
“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才不问,都是些什么呀……”
郝安慧突然又拽住郝天虎的胳膊突发奇想的说:大哥,我们明天去临潼的华清池看看,怎么样?”
郝天虎一惊:“妹妹,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那个地方我们能去吗?这可是要杀头的,我不去,你也别想去,我们谁都别想去。”
“不,我就想去,哥你陪我把,还不好嘛!哥……”
“这事哥真不能答应你,我都说了,不,不行。”
郝天虎一连几个“不”字让郝安慧又撅起小嘴挤出一个字来:“哼!”说着郝安慧甩开郝天虎的手生气的跑开……
那两个乞丐坐在草堆上问武雄:“东家,这车什么时候来啊,到现在连影都没有,是不是今天不来了?”
正说话期间,放哨的那个日本特务从望远镜里看见两辆吉普车,一辆十轮大卡车从远处过来,一路荡起满天的灰尘,他悄悄的来到武雄面前,对武雄耳语道:“郝铁峰来了。”
武雄对那两个乞丐问道:“你们不是要见车吗,马上,马上你们就可以见到。”武雄在背后做了个手势,其他的几个日本特务也明白了,他们迂回到这两个乞丐的身后用胳膊使劲搂住这两个人的脖子,可怜这两个人刚吃了一顿饱饭就见阎王了,死的时候还带着笑容。武雄看着这两个乞丐说道:“愚蠢的支那人,临死的时候还要浪费我们的粮食。”
前方五百米就是黄土垭,过了黄土垭就等于过了寿阳,周松的神经一刻也没有放松。黄土垭是一个一百米长的垭口,这个垭口连续有几个拐弯和成片的树林,是极易埋伏的地方,虽然提前两个小时行驶,但是周松还是隐约感觉到什么,他的脑子里出现车门手柄旁边的那个划痕,虽然在车上没检查出什么异样,他还是感觉有点不放心,于是他突然一个刹车。郝铁峰问道:“怎么了,松儿?”
周松手握方向盘说道:“爹,来,你先下车。”
看见周松好像有什么心思,郝铁峰下车后还是不解的问:“松儿,你发现什么了?”
为了不给郝铁峰增加心理压力,周松说道:“没有,爹,我只是想在前面为你开道,过了黄土垭就是太原了,大意不得。”周松说完便朝另一辆吉普车的人喊道:“你们都下来。”
其他的几个护卫战士下车问道:“怎么了?怎么停了?”
“换乘。”周松转过头对郝铁峰说道:“爹,你做后面那辆吉普车。记住你在我身后保持二十米的距离。”说完周松就对开车的士兵说道:“刘二头,你开车小心点,我爹身子骨不好。”
刘二头一整军帽说道:“请周连长放心,郝司令,你请上吧。”
郝铁峰看见周松坚毅的眼神便点头同意:“好,松儿,你也小心点。”
“放心吧,爹,也许没什么事,我也是预防万一。”
从望远镜里武雄看到郝铁峰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心也悬了起来,难道这个老狐狸发现了?不可能啊,自己埋伏得好好的,一点痕迹都不留,如果没发现,那么郝铁峰为什么停了下来?武雄百思不解,一个特务对武雄说道:“郝铁峰停下来了,我们怎么办?是不是我们暴露了?”
武雄摇摇头:“不会,应该不会,大家先沉住气,等等,再等等,郝铁峰想回太原,这里是必经之路。”
正说话期间有个日本特务报告:“来了,车队来了,不过换乘了,郝铁峰做的是第二辆车。”
“换乘?这老狐狸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忘了有这个。”武雄拿着手里的望远镜对其他日本特务笑道。
武雄的话也引来这群人无声的笑,片刻,他们眼神都一个个的凝聚起来盯住前方。
眼看周松的车越过早已埋伏好炸弹的位置,武雄低声对旁边的特务说道:“准备……”
一个日本特务把这两个乞丐的尸体挪到草丛的前方,另一个特务紧紧的拽住炸弹引爆器,武雄的手悄悄举了起来,这一刻时间已经凝固,武雄全神贯注的盯住郝铁峰的吉普车,突然把手往下一放,嘴里大喊:“引爆!”
日本特务随着武雄的叫喊立刻引爆了路边炸弹,一个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周松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巨响中象一张振动的鼓皮,汽车一个颠簸,道路上的泥土和小石块被震得飞起好高,然后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车顶上,等周松回过头,他看见郝铁峰的车被掀翻在地,燃起一堆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周松一个急刹车,紧跟着从山坡上传来一阵枪响,卡车上的士兵一个个惊慌的跳下车端起枪往山坡上扫射。骑兵的马发出苍凉的叫声在垭口中回荡。
已经完成任务,再加上保安纵队士兵的冲锋,武雄便大叫一声:“撤!”说完他们就消失在山坡的树林里。
周松拼命的往郝铁峰的车跑去,他一脚踹开车门,右手马上就触摸到了一团粘糊糊,软绵绵的东西,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块残肉,他不知道这块残肉属于身体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属于车内的哪个人,他疯狂的大叫将车里的残缺尸体抱了出来。
郝铁峰的脸上全是乌黑色血迹,右手手腕已经炸断,周松歇斯底里地嚷道:“你们都给我冲,老子要他们的命,快冲啊!”
郝铁峰已经死了,周松抱着郝铁峰的尸体张大着嘴巴半响没发出一个声来,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呆呆地,呆呆地望着苍天,脸上的泪水就如两个井喷的泉水刷刷刷的往外流。
士兵冲上山坡发现只剩两具被他们射杀的尸体,这两具尸体上布满了射击时留下的血洞有的血洞还在往外渗血。
一个士兵走过来准备抬郝铁峰的尸体,周松一把推开那个士兵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别动,你们都不要动。”说完这话周松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个“啊”字直冲云霄,是在哭诉,是在呐喊,是在怨恨自己。
周松瘫坐在地上仍旧在大声哭泣,士兵们从没见过周松这样。周松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一个敢作敢当的响当当的人物,眼下的周松却是如此的脆弱,脆弱的就像一颗枯萎的野草,没有生命,却依旧在大地上无目的的存在。
刘二头走到周松的面前单腿跪下,他没有直接去安慰周松,他只是张开手臂抱着周松的肩膀。这个时候的周松不需要人的安慰,他需要的是依靠,一个有力的依靠,当刘二头一抱着周松的时候,周松整个人就像瘫了一样,一泄力,身子就软了下来。
刘二头明白,周松和郝铁峰的感情很深,不是亲身父子,却形同亲身父子,甚至比亲身父子的血缘关系还要跟进一步。所有的士兵都明白这点,他们都齐刷刷的站在周松的面前一个个的都被周松的情绪所感染,他们都垂下头默默的流着泪,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没有一次像这样疼过。
和小岛在一起的那两个乞丐也风尘仆仆的赶往预定地点就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个乞丐总觉得蹊跷,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看着小岛的背影总感觉多了几分神秘,因为他之前看到小岛弯腰的一瞬间发现了小岛腰间居然有一把手枪,一个普通商人不会有手枪的。他想到或许这伙人还有更大的秘密,他摸摸口袋,反正有了之前先给的大洋,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懒散的生活,于是他假意说去撒泡尿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个小时后刘二头发话了:“你们都散了吧,让周连长透透气。”
等士兵们都散开,刘二头说话了,只是声音很小,小得只能够让他们二位听见:“老周,老周,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有任务,你不要忘了组织交给你的任务,你不能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刘二头又劝了十多分钟,周松慢慢的在刘二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没站住脚,刘二头赶紧扶住周松并扭头冲着士兵喊道:“大伙搭个手,把周连长抬上车。”
周松一摆手叫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走。”
坐到车里,周松双手捂住脸,刘二头的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的旋转,他还有任务,还有任务没有完成。自己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于是他手一放撕破嗓子让士兵把所有的尸体抬到卡车上,他同时发布命令:“郝司令的死任何人不准泄露,只能说是受了重伤,谁要是泄露半点风声,格杀勿论。”
周松的命令士兵们自然服从,他们没敢多话,赶快把这里整理干净,一行人急匆匆的回回阳泉。
行车途中周松在想,郝铁峰的死一定不能泄露出去,就是郝铁林也不能让他知道,可是要怎么瞒住郝铁林呢?敌人虽然被我们击毙,可是不保证难免会跑出漏网的敌人,这万一消息被敌人传播出去自己又该怎么办?其他的士兵知道郝铁峰死了必然大乱,那时候军心动摇难以收场,这日本人马上就要到达山西了,这紧要关头一定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周松的脑袋都要炸了,他使劲的用拳头打击自己的脑袋,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就是冷静不下来。
“周连长,你不要这样,你把脑袋打伤了怎么办?”开车的士兵对周松说道。
周松喃喃的说:“我现在头都大了,郝司令的死我有责任,要不是我让义父不换车那么我义父就没有问题,伤了好,我恨不得把我的头拧下来看我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周连长,这不怪你,敌人是早就埋伏好的,这是预谋,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让我们说郝司令受了重伤,可是我们怎么回家?哪有重伤的人回家呢?”
周松的眼睛突然一亮,他找到了一个方法,这个方法能为他暂时掩饰义父的死,他想到等到了阳泉立即给郝天虎发电报,只要郝天虎一回来事态就能够控制。
他对开车的刘二头说道:“二头,我们直接去阳泉医院,记住,一到医院我们马上控制手术室和重症病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我们就演出好戏,等天虎回来就好了。”
刘二头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放心吧,周连长,属下一定照办。”
车辆快速的行驶进了阳泉医院,刘二头带领士兵很快控制了医院的每个角落。刘二头疯狂的叫:“护士,护士,担架救人,张医生,张医生赶快准备手术。”
医院的病人和一声被这群突然闯进来的士兵所惊呆了,刘二头大怒道:“都矗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救人,其他无关人等一律散开。”
为了将消息控制严密,郝铁峰是被士兵蒙面抬进手术室的。当郝铁峰的尸体进了手术室,周松才跳下吉普车进了手术室。
主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松的老婆张萍。张萍刚一进手术室周松就把门关了起来,张萍说道:“手术台上是什么人?你不让我的助手进来我怎么手术?”
周松把张萍拉到手术台前然后掀开白布,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顿时出现在张萍的面前。
张萍仔细端详了这张脸,突然她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对周松说道:“这……这……这是谁?”
周松点了点头说道:“是义父郝铁峰。”
“义父?义父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回榆次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松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们路上遇到炸弹袭击了,义父已经死了。”
“死了?”张萍说完这句话后再仔细观察了郝铁峰的尸体哽咽着声音对周松说道:“的确死了,义父昨天都好好的,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吃饭呢,今天怎么就死了?这是谁干的?”说着张萍眼泪就流了出来。
经过之前的思考再加上此时此刻的环境,周松显得冷静许多,他抬起手擦了擦张萍的眼泪说道:“张萍,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有时间我自会告诉你,你现在也不要哭,一定不要哭,现在情况紧急,天虎还在西安,我们不能把这事声张出去,万一说出去了阳泉必然大乱。”
张萍急切的问:“可是义父死了?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怎么办?”
“演戏,我们只能演戏,我已经安排人给天虎发电报了,估计就是两三天就能回来,只要天虎一回阳泉就没事了,我们现在都异口同声的说义父受了重伤还没有死,知道吗?”
“那我怎么办?”张萍焦虑的问。
“抢救,你装着抢救,这医院有可靠的护士吗?”
张萍不假思索的说:“有,小李和我关系最好,她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你就让小李帮你,记住你们在抢救,既然是抢救就得做个抢救的样子。”
周松的话让张萍得到镇定,她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演下去的……”
郝铁林从野村那里等到了郝铁峰被炸死的消息正在兴奋,根据野村的描述西安的日本特工也在开始密谋刺杀郝天虎。这个时候的郝铁林知道黄老板肯定是一个日本特务,但是他还得继续装着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想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到底,只要郝天虎一死,他马上逮捕周松和一团长雷一彪,骑兵营长袁嗣文,那样一来整个阳泉保安纵队就会被自己牢牢的控制。
他举起一杯酒对野村说道:“黄老板,你给日本人带话,只要我侄儿一死,我马上改编,迎接日军来阳泉。”
野村也举起酒杯说道:“郝先生快人快语,那我就先祝贺郝先生荣升皇协军第八混成旅旅长了,哈哈哈哈!”
就在两人把酒庆贺的时候一个日本特务走了进来在野村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野村听了这句话酒杯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他对那个日本特务说道:“快,叫武雄。”说完野村对郝铁林说道:“郝铁峰还没有死,他受了重伤,目前在阳泉医院。”
“什么?没有死?”郝铁林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进了房门的武雄低着头等着野村的训斥,野村吼道:“你们怎么搞的?现在郝铁峰还没有死。”
武雄回答道:“不可能啊,我亲眼看见汽车被炸翻了,里面的人肯定一个都活不了。”
野村问道:“你亲眼看见郝铁峰死了?”
武雄战战兢兢地回答:“属下倒没有亲眼看见,只是我看见车被炸了,当时周松率人向我们攻击,我就走了,但是我敢肯定汽车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野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狠狠的打了武雄一记耳光:“巴嘎,你这个猪猡,你肯定,你怎么肯定,郝铁峰现在正在阳泉医院抢救,你认为他们会抢救一个你口里的尸体?你说,你说啊?”
野村转过头对惊慌的郝铁林说道:“郝先生,现在只有麻烦你去医院看真实的情况,你看完后立刻告诉我。”
郝铁林早就被吓破了胆,他双腿直颤,野村的话一时也没有听清楚,野村一怒拽住郝铁林的耳朵:“怎么了?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你马上去医院看你那该死的大哥究竟死没有?”
郝铁林这回听清楚了,他掏出手绢不停的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急忙回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野村看着郝铁林离开房门,然后又给了武雄一巴掌:蠢蛋,都是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