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家还算良善之家,自我在这里几年,就从没有见过这样地发作人,今天可是有了大事了,连忙放过那小丫头,向上房走去。
及到上房,打人的痕迹早已清理干净,只有夫人屋里的下人,无论是丫头还是婆子,都战战兢兢地守在房外,听见内里有男人粗着喉咙怒喊,不是老爷还是谁?
见了我进来,紫青梅她们都明显有了喜色,青梅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努了努嘴示意我去她身边。
我站定了身子,就听见里面的声间清晰地传来,我初时还说她们大胆,都集在这里听主子的谈话,但及听清内容,我也不禁变了脸色!
“老爷息怒!我知老爷心急,但拿家人出气也无济于事不是?当下要紧的是商量该如何避了祸患!”这是夫人的声音,焦急但还不失方寸。
“唉!我也知与这些个奴才无干,但现在这样的情势,这些人还自这样的不知轻重!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战乱一旦开起,人命便如蝼蚁,财产、地位都归尘土!还自这样地争风夺利,浮华不实!”老爷的话音嘶哑,还带了不可抑止的颤抖,显是被气得不清。
我本就因菲菲姐的信,变得无了主张,听了这此话,更慌得不知所措,记起还有个紫荆能拿主意,抬头向她望去,只见一脸的雪白,两只眼珠都直了,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样子?
再扫视旁人,一色的如被鬼附身,只剩了抖擞的力气。
“咱家消息还算灵通,前次便已得了此消息,只料没有这样的快,我本要上京就职,便在家多停了几日,但怎知事情有变,叛军就待南下,我们晋阳首当其冲,只怕覆巢之下,未有完卵!”老爷的声音忽又转低沉,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老爷的话说得再也没有不明白的了,我见大伙全都拿眼来互相看了,不知是哪一个带了头,脚下偷偷向外移了,料是想要往外报信去。
我知不好,这人哪个没有几个要紧的亲戚,外面一旦得了凶信,这里怕不马上要乱了!
想也不想,我几步窜出,抢先把屋门关了,再用背顶住,拿眼来瞪了大家,再低声喝道:“你们不要命了,在这紧要关头出去,看谁能保得住你们!”
“红叶!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过就是……你这样拦着,是何居心!”大家都被我的举动愣住了,想要再闯,又惧于我的身份,不敢用强,只狠狠地低喝了,想让我松了门去。
我们俱不敢高声,但抵不过人多,早被里面的老爷和夫人听了去,这响动如同惊醒了梦中人,老爷也顾不上再说,第一个抢出房门来。
已有一人要上来拉了我,我一边死力抵住,一边还在苦劝着:“我知你们是想保了家人,让他们早做准备,但大家就没想个明白,你们这一出去,保不住消息外露,到时怕整个晋阳城都会乱了,你们就不怕被治个造谣之罪?”
来拉我的人都被噱住了,一齐拿眼来望我,再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趁机再说:“再者,我们与主子绑在一起,还怕张家不施以护佑?如今主家有事,正是人人要出力之时,不如听老爷与夫人商量对策,大家才有一线生机!”
“好个与主子绑在一起!人人出力!”这一声大喝如雷贯耳,众人听出是老爷露面,惊惧更甚,哪里还敢有所举动,一齐回身跪了,深悔自己刚才的情状,怎么就落入这家主的眼里去?
“还好有这个小丫头,不然岂不被又这些没眼色的奴才坏了大事去!”只见老爷长出了一口气,才在主位坐了,实是有些后怕,想了想,拿眼瞪了一人道:“快去通知前后院门,把门落锁,从这一刻起,不许一人出去!”
那人战战兢兢地起身,正要出去,老爷又喝道:“剩下人去通知各房主子,并各位管事立时前来议事,要快!任何人不得走露一点风声,否则立刻打死,家人送官究办!”
一时人人忙乱,奈何早已吓得手酸脚软,又兼慌乱,个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只在屋里乱撞,不知要先到哪里去!
老爷见了更气,只是抖着手指着,不知要喊住哪一个。
我见不成事,也来不及请示,就指着人喝道:“你俩分别去前后门房,传老爷令,各门立即上锁,门房诸人原地待命,一步不得挪动!你!去三个少爷的学堂!你去大小姐那里!你!去二……”说到这里,我突停了,二小姐是被下令禁了足的,但在这时候,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人被蒙在鼓里!我回头看了一下夫人,就见她一愣,微不可察地点了一点头,我舒了一口气,接下道:“你去二小姐那里!你!三小姐!你们!三个姨娘并四小姐!你们几个!一人一个管事!传话立刻到上房议事,迟到者立时撵出!以半柱香为限,即刻把人传来!”
先前纷乱的人群均得了明令,一哄而出,只恨不得多长一双腿来,好赶快传了话来。
屋里又只剩下老爷、夫人并夫人屋里的几个亲信大丫头,我回神望了大家,才发觉自己又犯了错误,这可不仅是强出头了,这简直就是直接把自己往死路上送!自己刚才的这番行为,只怕是又将得罪了所有的人!
我暗骂自己又在多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又会犯同样的错误,沮丧之情升上心头,一时让我难以承受,站在那里不知要干什么,紫荆那边不敢靠近,夫人那里更是不能过去!只好把头渐渐低了,木呆呆地一动也不再动。
我低了头没看见,老爷跌坐在椅上,望着面前的情形,眼里目光连连闪动,好一会才欣慰地叫道:“好!好!想不到夫人调教出一个好丫头,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行事!”
夫人原有些不知所措,从老爷打骂家里仆人开始,羞怒之感就已压了一头,而后又突闻惊人消息,妇道人家本就无主意,惊吓之下更失了分寸,身子软得要靠了椅背上借些力,唯脑中还保有一线清明,也知家里事情紧急,然而身体不听使唤,自己是再也不能了,还好有红叶丫头及时站出,口发命令,无比妥当,心中正非常感激,道这红叶果真是个好的,也不枉自己载培她一场,再听了老爷这话,心下更安,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勉强挣扎着道:“正是如此,下人再有不济事,总还算有些好的,老爷您马上要到任,是顾不得家里的了,我们妇孺老弱的,还要靠了他们……”夫人本借了红叶为下人说说话,但一想到自家老爷是官家之人,一年到头顾不上,现今有大难临头,听刚才老爷之话意,只怕立时三刻就要离家,这一家子老少,是指望不上他的了,张家上下百余口人,自己一介妇人,委实担不了这样重的担子,委屈之情上涌,再也忍不住,泪水便如泉般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