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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皇帝黑着脸站在天昊跟前,面似泥水的脸上,闪过一阵痉挛似的抽搐,似乎耐心早已消耗殆尽。
崇明太子失踪五年,皇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的担心。
俗话说得好,打在儿身,痛在父心,何况是忽然离家不归?
可怜天下父母心,夜夜担忧儿安危。一直以来,沧澜皇帝始终不相信,自己心爱的大儿子会突然死去。他心中一直坚信着,儿子总有一日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可算是苍天有眼,祭祖大典祭祀祖先之际,自己盼了许久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原本想等着他,乖乖过来,跟自己低头认个措,自己在做做样子,稍微惩戒下也就罢了。
可谁知这逆子,竟装出一副失忆的样子,是想骗谁呢?
想到这儿,沧澜皇帝正想大发雷霆,好好修理修理这狂妄的小子,不料听见惊呼,心头不禁一愣,心里暗忖道:“好啊,抛弃国家还有万千子民,我倒是看看你这逆子,想出什么理由!”
思念至此,沧澜皇帝忍着怒气,开口道:“你说你不是陆羽,那真正的陆羽在哪里?”
听闻此言,天昊仔细打量了沧澜皇帝起来,片刻之后,通过粗略观察,眼前此人不仅衣着华丽,隐隐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气质,而且从场中众人对此人的态度显得极为恭敬,天昊料想此人定不是普通易于之辈。
可是,提起陆羽,天昊不禁想起了那封绝笔的书信。
信间,那句“宁负苍天不负卿”,字与字间,犹如利剑般穿心裂肺,感染力极强。尽管早已尘封在了记忆深处,可是一旦回忆起,那种不甘、绝望、怅惘、英雄末路、无力回天的感觉。霎时间,诸多复杂的心绪,犹如浪潮般,全部涌上了心头。
天昊黯然神伤,仿佛自己就是那不甘逝去的亡魂,一股杂陈五味,苦涩无奈之意,悠然而生。少刻,他长叹口气,转过身体,只留下消瘦的背影,惆怅的说道:“哎~!真是天妒英才啊~!陆大哥…哎~!他…早已驾鹤西去了!”
“什么~!!阿羽…你..你..”
“羽哥哥是在…开玩笑吗?”
“呵..呵…真..好笑!”
听闻此言,犹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场中登时掀起一阵喧嚣。
惊讶、不解、甚至震惊的波纹,迅速在人群中扩散。
沧澜皇帝面色如霜,嘴皮不由自主的抽搐,九皇子毫无表情,显得颇为冷着。
十三皇子和夏侯渊则不然,他们俩瞪大眼睛,相互对视,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天昊那萧索的背影,难以说些什么。
三皇子双眼眯成一条线,心里暗自琢磨着什么,片刻后,他上前进言道:“父皇,假亦真时真亦假,此人行为与昔日大哥,大相径庭,若是此人所言非虚,大哥恐怕…”
“胡说,胡说,羽哥哥不会死的,羽哥哥好好的在这儿!”十三皇子跳起来指着三皇子的鼻子,争议道。尽管,他心中根本就不信天昊所言,可是也不知为什么,眼泪却扑簌簌,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俺用人头担保,这人就是阿羽!可是…”夏侯渊噔噔上前,离着天昊约有丈许远,便停了下来。他瞪一双牛眼,勾勾盯着天昊,上下打量一遍后,搓着下巴尖,肯定道:“嗯…俺就说阿羽好像变了个似的,看来阿羽脑子坏了,记不得以前的事儿了!”
沧澜皇帝面色铁青,颊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呼呼出着粗气,似乎被天昊气的不轻。但听闻夏侯渊所言,心中的怒气稍减。
要知道,昔日崇明太子离去时,修为尽失,天资沦庸,变成了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外五年,都会遇到些未知危险,何况是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若是不经意间,陷入险境,受了伤造成记忆缺失,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此处,他沉声道:“老太医,崇明这症状,可有记载?”
先前跟天昊诊治的老者,听道皇帝正问自己话呢,赶紧供着背上前,施礼道:“禀告陛下,据微臣观察,崇明太子怕是患了失心之症。”
见众人对失心症并不了解,他又道。
“《百症全册》记载,得失心症之人,外表行为与常人无异,可是这记忆却是有缺陷的。这缺陷因人而异,有的人会忘记所有,成为一个全新的人。而有的,则是选择性忘记部分记忆,这类人,大多忘记都是些不愉快的记忆。这个….崇明殿下忘记了所有,倒是与前者有几分相似…”
天昊隔得不远,老者的一番话,清晰入耳。
可是,当听到“失心”二字时,天昊的心情愈发郁闷了。
奶奶的,这陆羽已死,本是自己亲眼所见。适才,自己不过是说出真相而已,至于把自己说成神经病吗?想到这儿,天昊心头烦躁不已,没等老者说完,便一口打断,道:“什么失心之症,我堂堂的一个正常人,被你说成了有病!你这庸医,真是误人误己~!!”
沧澜皇帝闻言,先前蠢蠢欲动的怒气,瞬间爆发。他拽下脚下的金镂靴,批头盖脸地砸向天昊,嘴里骂道:“你这逆子!失忆就算了,还敢骂人~!!我..我…打死你这逆子!”
硕大的鞋底,瞬息而至。
两人隔着不到半尺,不及防之下,天昊根本躲闪不开。他只得瞪大眸子,眼睁睁望着脸颊和靴邦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啪啪怕!”
只听得三声脆响,从右额道左下巴,缓缓浮现数张四十几码的大脚印,忽青忽紫。
天昊当即惊怒参半,惊是这老头儿忽下重手,怒的是自己平生以来,历经多少险境和困难,大都有险无惊。今日,都竟被四十几码大鞋邦子砸在了脸上,顿觉白云苍狗、白驹过隙。
他捂着脸,道:“哎呦~!我的娘!老头儿,你敢打我?”
“真是逆子…逆子啊!”沧澜皇帝见天昊如此冥顽不灵,还敢犟嘴回骂自己“老头儿”,不由气得毛发皆竖,怒意更甚:“我不仅要打你,还要当着全天下的人打你!打你这不忠不孝,无信无德的逆子!”
硬挨了几下,天昊脸上满是鞋印,他心中虽然气愤,但仔细一想,也是由于先前自己言语不妥造成的,自己被打也是活该。
又见眼前沧澜皇帝年纪颇大,嘴里虽喊着要教训自己,可下手并不怎么重。而且,自己一个三好青年理应尊老爱幼,不好对沧澜皇帝出手。所以,再三思量之下,天昊只得当机立断,抱头鼠窜。
两人一追一赶,竟在大殿内绕起了圈圈。
在场众人,犹如石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一国之君,竟像大街上的市井平民,攥着自己的鞋邦子,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直接追打起来。前者,天昊东奔西蹿,犹如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梭迂回。后者沧澜皇帝,批头散发,在其后紧追不舍,脚下的两双靴子,早已不见了影儿。
过了片刻,众人才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来。
一直以来,三皇子向以沉稳孤傲,遇事处变不惊自居。可是,刚才的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好好的,怎么就打了起来?
他木鸡般楞了半晌,看了追逐的两人,丝毫没停下的趋势。索性,赶紧上前扶着皇帝,说道:“父皇,息怒!气坏了身子,无人替啊~!!”
同时,十三皇子也回过神,小跑上前抱着皇帝手臂,劝说道:“父皇,父皇,老先生不是说了嘛,羽哥哥他脑子生病了,他不是存心想惹父皇您生气的~!!”他边说边瘪着嘴,挤眉弄眼,用表情示意天昊。
夏侯渊观察沉思,心中虽然吃惊,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他见沧澜皇帝虽气愤不耐,眼神却充斥萧索之意,似乎对天昊的行为极为生气,就像是一个对自己儿子失望的父亲,充满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其实,想想也是,若是谁家的儿子,不跟父母打声招呼,便悄然出去,且一去便是数年。这换成谁,谁都会不得不乐意,不得不生气了。
念及此,夏侯渊长叹一口气,并没有上前劝阻,而是凝望着天昊,说道:“阿羽!俺知道你的痛苦,五年前你散尽修为,天赋尽失,犹如废人一样,受尽了世间所有的肌肤和嘲笑。
他又道:“那些日子,你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从小你就好强,所有的事儿都不肯说出来,就会自己担着。你表面上毫不在意,可是,俺知道,俺知道,你心里却是…是…是…苦啊~!!阿羽,你脑子坏了,不认俺大锤,不认我们所有人,俺都不怪你!可是,这是你父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