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时间,便是天纵奇才灵丹相助,走火入魔的重伤也是不能痊愈的。不能练功,闲来无事握一卷诗经正看着,师傅匆匆而入。
师傅虽时而如顽童无赖,时而似红尘俗人,然而那一身仙风道骨之气却是叫人不能忘却。从未见师傅这般慌乱。我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脱离掌控之事。
师傅见我了然神情微微一叹将我拥在怀中,叹息道:“终究是冤孽,这俗世红尘牵绊百年竟也不曾停息。只是不想这劫难来时,你竟也是不能逃,怕也是青衣你的劫数吧。罢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师傅只愿,青衣你好好的,做自己就好,切莫迷失了方向与本性。”
我本欲细问,但见师傅一把将我负在背上便知晓此刻情势紧急不曾多言。
快速进入天柱峰暗道,穿过铁索桥进入藏书阁之后,师傅打开一道极隐秘的暗门,昏暗的石梯通向未知的地下,我知道这是那石柱之峰腹内。两人进入这暗道,搅了空气中湿腥之气,我尚且重伤在身再闻了这气味着实不好受,忍不住想要呕吐。师傅发现了只沉声安慰道:“青衣且忍忍,再有半刻便出去了。”
我见师傅虽将我负在背上奔走却依旧面色红润毫无疲色,这才问道:“师傅,我没事,莫要担心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师傅沉默片刻沉声道:“青衣想必也是知晓的,我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将帝王之位传给了建文帝朱允炆,永乐帝朱棣不满皇位旁落谋反称了帝。如今两百余年过去,旁人只道当年建文帝无能被杀,哪里知晓其实他早在自己得到皇位之时便已然知晓有此一劫,并且明白那时的他与其策谋十数年赞誉颇高的四叔对抗是无法的。所以早在登基之初便悄悄修筑了这天柱寺。早在永乐帝逼宫前,建文帝便已然知晓永乐帝时机即将成熟,便悄悄将无数典籍珍册运出宫收藏在了这天柱寺天柱峰之内。
之后永乐帝逼宫,早有准备的建文帝焚毁寝宫假死逃生,其实那一把火除了隐藏他自己的生死踪迹,还隐藏了那些典籍失踪的谜题。天下人都知道建文帝酷爱收集各类典籍,无数包囊天地万象的珍册都被他专门放置在寝宫偏殿以供随时翻阅。哪里知晓他此举便是为了之后这一把火。早已将典籍用普通书册代替之后只要一把火,哪里会有人猜得到与‘建文帝’一起葬身火海的并非是搜罗天下的珍册而只是掩人耳目的普通书籍呢。
建文帝乔装和尚逃出生天隐居寺庙,一是为了躲避生性多疑的永乐帝的搜寻,二则是为了看护好这些典籍。他知道,这些对于他的复国对于他一脉的复国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而永乐帝原本也以为建文帝与那些珍册都成了灰烬,只是后来偶然之下发现了死在火场中身穿龙袍之人牙齿掉了几颗竟与建文帝并不相符便猜想这是替身。自然而然,那些所谓成灰的典籍的去路也就成了迷。
为了找出这些天下无双的珍贵典籍,永乐帝便用编修永乐大典为引,满皇宫全天下的寻找搜寻,终究是没有结果。
永乐帝与建文帝的后人都一代代将这个秘密流传下去,自然,建文帝的后人心腹忠心耿耿守护着这关系复国的一切,而永乐帝的后人同样也没有放弃寻找建文帝后人与那些消失的典籍。双方都知道,这些典籍,甚至关系天下兴亡。”
听到此处,我便已然豁然开朗,“所以,这些就是建文帝当初留下的东西,而如今,师傅如此急迫,想必是和宫廷有关了。”
“果然瞒不过青衣。我师傅红叶禅师实际上正是建文帝后人,青衣可知就在京城不远的黑木崖有一个日月神教,那便是建文帝建立,试图复国。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永乐帝与其后人终究是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们的眼皮下。
此后,建文帝后人便大致分作两支,一支留在黑木崖,而另一支则在这FJ寺庙活动。我师傅红叶禅师便是这天柱寺最后一任建文帝后人了。他实在是个有慧根的,竟参悟了佛法不愿娶妻生子,这才将我当做亲子抚养长大继承了天柱寺。他心性仁慈,知晓这朝廷虽多有腐朽,却也明白一旦变天百姓必将受苦无数,便要求我举凡是神教有所差遣必定鞠躬尽瘁,但却不得主动找日月神教。
至于神教一支则是由师傅叔父继承,此后育有一女,仿佛年岁已经不小。
原本经过多年这事本该淡了,哪里知晓当年华山派门人偷窥葵花宝典与师兄还俗一事终究传扬开来。那葵花宝典乃是当年宫中最为强横诡异的功夫,自然被宫中知晓。此后查到了莆田少林,不知缘何竟知晓了此处。今日便是那千人围困,我无法只能一把火将天柱寺毁了,山壁上的断龙石也已放下。那断龙石原本便是这山壁一体,又重逾万斤,一旦落下便是与山壁融为一体断没有再打开的可能,他们是无法知晓此密洞了。”
“大师兄呢?”
“青衣莫要担心,灵智早在三日前便被我派遣下山此刻是没有危险,只是也要早些将他寻到。若是他不知就里落在了朝廷之人手中怕是危险。”
“师傅难道早知有此一劫。”
师傅闻言微微一笑道:“哪里是我天机得知,分明是我那老友,他收到消息朝廷仿佛已经怀疑了我天柱寺并且近期便有行动,我才提前将灵智遣下山去。若非青衣你重伤未愈,我也定然不能冒险让你同我一起在这山上多留些许时日的。那****二人匆匆离开便是为了此事的真实性。”
说话间便已下到底层,湿腥之气被扑面凉风吹散,胸中霎时舒爽不少。小小断台脚下是不见底的深渊,上下左右竟再无去路。师傅将我向上拖了拖,微一提气竟是纵身一跳。
我便是从这等绝境猜到了出路怕是不凡,然而这等毫无保障纵身一跃的刺激却是比之跳伞蹦极还要惊险万分令人血脉贲张。
“这是唯一一条出路,只有这数十丈高崖才能保证这天柱峰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窥伺。”
师傅话音才落,便觉一阵凌空无依,耳畔风声呼呼作响,长发乱舞打在脸上生疼。眼前黄黛之色一晃而过交织一片。原本便知晓师傅强横,想不到竟能身负一人跳下数十丈。每一次点地减轻冲击都撞击得我内伤有些疼,但每一次停顿都极稳当。
不过多时便落入了一片缠绵雾气之中,微凉的水雾贴在脸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尚来不及细细感受这一片清爽,师傅便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树木葱郁的天坑底部。常年没有人迹,这一片树林极是葱郁繁茂,师傅背着我在山林中穿行,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便已经从一处极隐秘的缝隙离开了这百丈天坑。天坑外面依然是原始的山林,这一处缝隙十分不引人注意,若非我真真是从那处出来,便是说与我听想来我也是不大相信这内中另有乾坤,竟隐藏了天柱峰这般奇迹。
于山林中奔行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山脚下,远远便已见人家,袅袅炊烟,一时有些恍惚。自九岁那年上了天柱寺,我竟已整整五年未曾下山,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看不见天柱寺付之一炬的情状,但心下想来依然伤怀,毕竟是居住五年之久的地方。而那所在时间最久的天柱峰,如今也是无法再去了。我记得路,然而如今的武功根本不能任由我自由来去那近百丈的天坑。
师傅放下我时已有些微喘息,我忽而心下微酸。师傅强横没错,然而毕竟年事已高,如今毁寺离开,虽有万不得已在其中,毕竟是生活半生的住所,心中悲痛比我定然更是浓上千百倍。我有心想要安慰,却也知晓师傅这般高人怕是用不着那些多余言语。
“好孩子,我们,便在此分别罢。”
平淡的语气仿佛毫不在意,我却知晓师傅的不舍。与他相处五个年头,我哪里摸不透师傅的脾性。下山之时我便知晓此时定是要分离了,不舍的不仅是师傅,我亦然。却也同样知晓,分离是必然。
五年的倾心相处让我与他们早已不能继续保持疏离冷眼,我们早就是一家人。我不想让师傅担心,努力做出懂事平静的模样,然而便是我自己也知晓如今脸上的不在意是多么脆弱,更何况师傅。
苍老却有力的双手轻轻搓着我的发顶,师傅叹息一声。
“莫要伤怀,青衣,你我师徒缘分未尽,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青衣你是不一样的,我不能参与更不能阻止甚至改变你的注定。如今朝廷已然知晓我天柱寺师徒,也是庆幸我从来没有将青衣你的存在暴露过。那些官兵等到火烬之后必定是要细细检查天柱寺的,自然就会发现灰烬里面空无一人,届时一定会大肆搜捕。所以青衣,离开这里之后若是没有把握能够来去自如,便不要回来这里。你如今重伤在身不能远行,师傅与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你非僧人,总归是要安全些。况且相对于青衣你,倒是那灵智总是冒冒失失让我更不放心,我须得抢先一步找到他。我们总是有缘的,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
我早已控制不住哽咽,原来,四年前师傅将我带进天柱峰不仅仅是要让我继承天柱峰的秘密,还是为了保护我,他早已知晓会有这么一天。我初去那一年正值疫症爆发,便是偏僻的天柱寺也住客不少,多我一个自然不引人瞩目。之后寺中清净下来我便消失进入了那天柱峰。是以朝廷知晓的天柱寺便只有师傅明镜禅师与大师兄灵智和尚二人。原来,我终究是被师傅保护着,从一开始。
沉默的片刻,师傅那暗黄的袈裟已然消失在了树林深处,我只默默对着师傅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我本重伤未愈,又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身体已不堪重负。此处距天柱寺极远不易被追兵发现,安全已是无虞。此刻我所需要的便是一处清静安全的住所养伤。所幸我本年少,加之重伤想必是能够引起村人怜惜借住。此地临近村庄,如今黄昏已近,想必能够遇见归家农人。想到此处,便是脉穴一掐令自己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