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睡了多少时日,满目的明黄颜色与手腕处裹缠着柔软绸布连接床头的镣铐提醒着我的愚蠢。呵呵,洪子昭。
无怪起初便觉李凤此名熟悉,不想竟是她。明朝中叶正德年间,正德皇帝朱厚照便有一名自民间得来的美女妃子,其名——李凤姐。洪子昭,洪子昭,朱者,红也,厚下承子,照上托昭。朱厚照,洪子昭,洪子昭,朱厚照。那烧了天柱寺的当今皇帝,朱厚照。呵呵,好个洪子昭,好个朱厚照。
朱厚照将我囚禁在豹房帝王寝宫之中,正如传言,朱厚照极爱美人,四处搜罗这天下美人充盈豹房,豹房中三宫六院美人不下百数。或许是想要得到所有他看中的美人的心,又或许是因为我已然在他手中,他不再着急。被囚禁的数日里,尽管朱厚照每日必到,却也未曾当真强迫过我。想来也是,我已然逃不掉,若是强迫岂非不美,他有的是时间与精力与我耗。
每日里的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诉说衷肠我也是不大记得,说白了就是不爱听,也没听进去过。朱厚照如今身在美人堆中,许是因为觉得我这样的让他激起了征服欲,也是乐得和我耗。倒是从每日里的动静里发现他的后宫佳丽们早已经对‘三生有幸竟然住在皇上寝宫中的神秘美人’生了兴趣。我乐见一群女子拐弯抹角前来打探虚实的混乱,越是乱,我越是有机可趁。
手镣是用精钢所铸,床头锁扣处亦是黄铜打造,想要弄断是不能的,便只有用钥匙打开。说来也巧,我是对机关数术极有兴趣,前世便研究了不少,几年前在天柱峰中发现了那机括著作很是研究了些时日,其中恰好有开锁这一项。虽未曾试过,但好歹内里原理与解锁方法是知晓的,想来问题不大。
奴才们受了朱厚照吩咐不能给我任何可疑物品,我便故意让侍从将一众对我感到无不好奇而不断登门拜访的后妃放进屋中,每日里人来人往,又都是皇帝的女人身份显贵,奴才们自然防范不住。
不过是小小伎俩便能从那一群女子身上得到发簪耳环之类小物件,不过稍作改动便成了开锁的钥匙。几经尝试,数次更换终于是悄悄打开了手镣。
所幸朱厚照爱惜美人,为防手镣粗糙伤了手腕,早就用绸布将手镣腕环裹缠,如今我悄悄打开了禁锢,被绸布缠裹遮挡自然无人发现。如今便只剩下那毒。
醉梦是烈药不错,然而有一大特点便是无解药。虽说名为毒,不如说是迷药更为准确。一旦吸入内力丧失浑身乏力,然而休息个三五天却是能够慢慢恢复。我知道,朱厚照在我的饮食中掺有醉梦。托月圆变异之福,我对体**力情况敏感异常,半月下来,什么食物用度中有醉梦我也一清二楚。
既然食物水源碰不得,为了存活,为了不引人怀疑的积蓄力量,我自然还要用到那一群女子。我既住在帝王寝宫,受宠程度自然是有目共睹,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我做什么,来了冷嘲热讽也罢打探虚实也罢,总归是不能空手而来,左右都象征性的带了些吃食酒水。我便热情的邀请她们同坐,半真半假的透露一些信息,不怕她们不继续来。就着聊天的混乱便将她们带来的食物吃了,而原本属于我的下了醉梦的食物则是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一群女子吃了。
在我有意识的控制下宫妃们吃了少量醉梦也只有些头晕乏力罢了,宫里的女子原本身子纤弱,身子不爽什么的是常有的事,更是其人用来获得皇帝怜惜宠爱的好手段,自然暴露不了。
如此这般近一月,朱厚照大概也是发现了我的异常,我太平静,还能和他的后妃们每日里谈天说地,实在不同寻常。终于,太医被派至我面前。我知道他想要检查我是否有内力,我在心中庆幸,今日是月圆,内力早已消失,自然查不出什么来。
我以为朱厚照找不出我的异样便会如同往常那般离开,却不想是到了其人极限。
帝王的喜欢是肤浅而短暂的,是暴虐而强势的,我错估了其人的征服欲,看轻了帝王的强势,同样低估了一个皇帝的护卫。
可同样,这个皇帝也低估了我的坚决,轻定了我的狠戾,即便是对自己。
‘从了我,还是永远做不成男人?’
呵,不是很可笑么?从了你成为你的禁脔,呵,和做不成男人哪里有区别,输了身子,更输了自尊。
宫刑是惨烈的,那一份不论来自于身体亦或是内心的痛苦难以言喻,我却是宁愿下唇被自己蹂躏得鲜血淋漓也绝不失去意识,我要记住,永远记住,剥夺了我的人,这一份刻骨铭心的恨。
朱厚照未曾亲临我的行刑现场,美人在怀的他不会知道有人竟然能够清醒着熬过宫刑,不会知道有人在受了宫刑之后无人看管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尚有余力逃出宫墙。
我是被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所救,据他所说我就倒在宫外不远处的树林,他不远千里自苗疆而来,那样巧的遇见了树林中的我,当时皇帝已然发现了我的失踪,暴怒非常,搜宫锦衣卫已然临近,他堪堪将我带走,藏在了这客栈之中。
他说他叫寻青,始终未曾叫我看清他的容颜,只是那一双眼中的怜惜与欲言又止的复杂我却看得明白,然而此刻却是不想追究。我承认我害怕,叫他看见了我的不堪与无助,我害怕面对这样的他。我感激他,不仅仅因为寻青救了我的命,更因为他保存了我仅有的尊严。他,是我的恩人。
疗养的一月时间,寻青从未在我面前摘下让我二人直面相对的面罩,我的一切用药都是他亲手为之。他偶尔会消失几日,回来之后我能看见那人极好看的眼角眉梢处难掩的疲惫风尘,每每这时,他总是会更改给我的药方,而那方中药材总是极难寻的。我知道,他这般奔波,是为了我的伤病寻药。
他不辞辛劳救了我的命,救了我的尊严,我知道,我的命,早已心甘情愿属于寻青。我想报答他,却更害怕与他直面。一月时间的相处,我知道此人定是个雅肆人物,然而越是出众,已是这般不堪的我却越是不敢与他面对,云泥之别的自卑让我退缩。直到伤好那日,我终于踏出房门,见到了恭敬的守在楼道口的掌柜。
“公子且安心住下,但若想要离开尽可安心离去。锦衣卫尚未散尽,还请公子小心万分。”
我知道,那人,离开了,或许真如掌柜所言他有急事在身不能耽搁,否则他不会在一月前千里迢迢自苗疆而来。然而我却更愿意相信,寻青这般离去,是为了我的逃避。我欠他,太多,恩,情……
天大地大又该何处寻去,唯一的线索便是这一家客栈。
在我重伤期间,曾几度听见街面楼下的骚动,然而却从不曾搜到我的住处来过,离去时也发现此间乃是客栈秘密私宅。若是普通行客,客栈怎会让其人带一个重伤病人前来住进私宅,更甚明显知晓我便是引起京城恐慌之人,却是小心对待提醒与我。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寻青与这一家客栈关系匪浅。
寻青留下了银票,我未曾客气便都揣上,所幸对现代化妆有些接触,这易容一道便也不难,稍作打扮便是一个一身青衣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健康少年。
没有人会知道被朝廷全力通缉之人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街市上,所以这个与通缉令上并不相似的少年离开得并不难。
朱厚照是我的仇人,为了我,为了天柱寺,为了李凤。然而报仇谈何容易。朱厚照是皇帝,身边大内侍卫武功不俗,更有锦衣卫层层环绕。天柱峰武功秘籍均出自皇宫,当世奇功葵花宝典亦是出自深宫宦官之手,可见宫中奇人异士必定不少。我那日之所以会轻易逃脱也有运道在其中,刑房本在宫墙角落僻静之处,通往宫外道路极短且守卫极少,然而通往宫内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非常。要报仇,此事,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