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座城市,我并不怎么关心商店、餐厅、保龄球场、卡拉OK等服务、娱乐性设施的情况,却总要四出转悠一下,看看那里的公园、广场。这首先是因为我喜欢早晚散步,而大街上烟尘十丈,噪声聒耳,避之唯恐不远,当然最好是上公园、遛广场了。
我一向认为,对一座现代化的都市来说,公园的作用是其他任何建筑设施所难以代替的,除了流连风景、美化环境,供人赏心悦目之外,往往还具备着休憩所、排气筒、缓冲器之类的特殊功能。
从宏观的审美文化角度看,人们之所以喜欢就地就近公园闲步,同热心于外出旅游,历览名山大川一样,都可说是追求一种生命体验,都能发挥使人的生命获得充实与强化的效用,体现了人类生活不断求新求异和回归自然、亲近自然的发展趋向,都出自于对生命、对生活、对艺术、对大自然的强烈而真挚的爱心。
整日陷于繁忙、紧张、遑遽、浮躁的现代人群,有谁不想在公余之暇,寻觅一个宁心息虑的处所,解脱片刻,暂得消闲呢!古人说:“久卧者思起,久蛰者思启,久懑者思嚏。”人们在床上僵卧了一个晚上,有的是劳累了一整天,晨兴、傍晚,总愿意找个地方散散步,遛遛弯,舒展舒展筋骨,吸入一些新鲜空气,改变一下单调的生活。
居家过日子,遇有某些不顺心的事情,或者遭遇挫折,受了委屈,发生变故,人们也总是像想望投入母亲的怀抱那样,愿意投身于大自然,换换环境,调适一下心境,放眼湖光山色、花鸟虫鱼,移情悦性,遣闷消愁。
老人们在家里感到孤独闷寂,想到园林里、广场上找个熟人聊聊天,拉拉呱,或者到大树下面的石桌旁杀一盘象棋,甩几圈扑克。情侣们则要找个僻静场所坐下来,情谈款叙,亲热亲热。一些顽童、淘小子,“也无烦恼也无愁”,跑到园林中,只是想经历一种梦幻式的自由和惊险的刺激,寻求所谓“甜蜜蜜的无所事事”。至于晴雨无阻,朝朝暮暮,成群结队,坚持锻炼的各种年龄段的广大人群,一向视公园、绿地为至宝,就更是“不可须臾离也”。
论环境条件,钢都鞍山不算太好,但这里的“二一九公园”却是独具风采,令人流连忘返。可以用八个字加以概括:城市山林,天然逸趣。就在这个到处高楼棋布,车辆梭穿,人流潮涌,马达轰鸣的大都市里,居然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公园楔进了市区,市民们走下楼梯,前行不远,就能够纵身投入到绿树葱茏之中。里面自然不乏一般公园都有的秀丽的亭台桥榭,悦目的花木泉石,逗趣的动物,电动的飞机,但最具特色的还是清波荡漾、首尾相衔的群湖,蜿蜒如带、绿到天边的青山,白杨萧萧、松荫匝地的大片人工林,以及鸟鸣上下、绿染须眉、窈远幽深的林间小径。一切都呈现着那种浩浩洋洋、苍苍莽莽的大气和不事雕琢、不加修饰而整洁自见的本色天然。
由于它的面积十分阔大,气势雄浑、壮伟,就为人们游观玩赏提供了足够的“艺术空筐”,进一境又有一境,走一程还有一程,绝无单调、重复、厌倦的感觉。可以游目骋怀,孤心远寄,扇动起遨游天外的想象翅膀;也可以凝心寂虑,谛听着大自然的至美与和谐,或者从容思考全部感官接受到的万千信息。一种宁静、温馨的快感融进了整个生命和记忆,成为日后长期受用不尽,永远不会贬值的精神财富。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不同层次的游人,都会从中获得自己所喜欢、所期望的情趣。
在公园迎门处,我无意间扫视了一下“简况介绍”,得知本园创建于1950年2月,这倒引发了我的一番感慨。其时,共和国成立只有四个多月,鞍山解放也不过两个年头,这个“二一九”正是城市解放的纪念日。当时,城区处处满目疮痍,道路坑洼不平,高炉四周杂草丛生,狐兔奔走,一片荒凉、破败景象。而鞍钢的恢复、重建,直接关系到人民江山的巩固和全国各项建设事业的发展。市政府面临着艰巨而繁重的组织生产、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的任务。可是,就在这百废待兴,千端待举的情况下,他们竟不失时机地想到要划定范围,留出绿地,在城区辟建一个大型公园,真是颇具战略眼光,富有远见卓识的举措。
不妨作个简单的对比。不要说建国初期了,就是到了七十八十年代,全国各地都有一些新的城市拔地而起,工厂、商厦、宾馆、饭店都是应有尽有,而且确属必要;只是有的城市却忽略了应该事先留出足够的隙地,为居民营建一些包括公园、广场在内的活动场所。待到有关领导者逐渐懂得了市民在饱食暖衣之后,还想望着找个地方散散心,聊聊天,消遣、休憩一下,从而认识到了公园、广场的必要性,已经为时太晚,——石屎森林、火柴盒式建筑鳞次栉比,把整个市区填塞得满满登登,早已找不出一方隙地,只能徒唤奈何,后悔无及。
更有甚者,个别地区当政者目光如豆,见识短浅,在“房地产”热潮中,无视广大市民的需要,竟以高额价款卖掉一些本已狭小不堪、蚕蚀殆尽的园林腴地,去换取暂时的经济利益。
这种种作为,较之解放之初鞍山市领导人的眼光、魄力,何啻云泥、霄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