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上方的天空永远都蔚蓝纯粹到不真实,天高云淡,微风轻慢,阳光畅快地洒下。幼发拉底河流上,两头尖尖的小船卷起了风帆,在岸边停靠,勤劳的中年族人们带着家中才刚刚成年的青年从小船上卸下自远方运送来的谷物、各式水果、香料、油以及牲畜,他们将这些一一装载上车,朝着神庙方向而去。
河道内,还有更多的小船停靠在岸,同样卸下各式物品,装载着运往神庙。
远远看去,整条河道和街道都已被各式移动的物品所填满。
“祭祀吗?”司珞安看了片刻,自脑中被植入的资料里找到答案。
“对,祭祀!”十郢流点点头。
在巴比伦尼亚,人们对宗教的虔诚,与当时世界上其他民族并无区别。祭祀神灵一直都是巴比伦尼亚人生活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内容。
祭祀神灵的程序可以分为进贡和献祭。他们认为,人们的一切都是仰仗神灵,要得到神灵的赐予,就必须虔诚地供奉他们以讨其欢心,进贡是表达忠心的第一步。在他们的宗教观念里,神和普通人一样,需要吃穿住行,高兴了可能也要结婚生孩子,所以,人们日常生活的需要就是神的需要。进贡的供品也是人们平时生活的必需品,主要是食物、饮料、牲畜和油等。供品的多少表示人们对神灵的态度,自然是多多益善。基本上每天都有进贡活动,重大节庆日更是隆重。
以今天这样盛大的场面来看,除了一般的普通进贡外,今天应该会有异常的献祭活动——以牺牲祭品敬鬼神,是宗教大典。
“去看看!”裹紧身上的白色斗篷,在来往的人流中拉住同样裹着白色斗篷的司珞安,随众人方向而去。
维鲁司神庙正前方的通道紧闭,民众只可以经由其他三面围墙处拱形通道进入。高高围墙之后,维鲁司神庙四周围满了前来进贡的普通民众以及各个贵族。在他们前方,士兵整齐着列着队伍,与神庙各处保持着一定间隔的距离。
梯形塔式建筑的最高处,几名高级祭司呈半圆站立,中间摆放着祭祀台和捆绑住四肢的羊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当一位身着纯白色祭祀长袍手执镶金象牙制酒杯的老者自神庙旁的白色宫殿出现时,原本喧闹的民众赫然安静下来——那是巴比伦地位崇高的祭司长!偌大的空间内,只听得到大家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种类似话语般的吟唱。那种吟唱,出自两列高级祭司口中,他们手捧轻烟环绕香料鼎,低垂着头,庄严而肃穆地跟随在祭司长身后,自白色宫殿走出,一步步朝维鲁司神庙中央的长梯而去。
看到这一盛大祭祀的场景。跻身人群间的司珞安与十郢流脸色均有些微妙变化,他们对视一眼,很快从对方眼底读出相同的心思——往往,由高级祭司主持的就已是相当重大的祭祀献祭,而这次由祭司长本人来主持,更加意味着这次献祭的重要性,献祭者很可能是汉谟拉比本人。而令两人心思变化的重点就在这里:她和十郢流以神之使者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古城,照理说举行如此盛大的献祭,他们不可能置身事外,但现在他们非但不在献祭队伍里,就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对此,他们极有可能相信,汉谟拉比已对他们的身份起疑,所以才会将他们剔除于如此重大的活动中。
正在思索间,士兵身后的民众一一低下头来,向着他们心中无上地位的祭司,表达出他们最虔诚的敬意。
神庙正前方的通道内,有人被簇拥着缓步而来!
即便在众人之间,他们的王者依旧显眼而突出。质地轻薄的墨绿色印染收身长袍紧贴身线,衬托出他修长的健硕体态,及腰褐色发丝在炎热的风里飞扬。他手执象牙权杖,戴着黑晶体的暗银额环,浑身散着高贵神圣的气势,在数位贵族、高阶将士的跟随下,和祭司们的队伍一同停止在长梯下方。
随着高级祭司们吟唱声的加大,庄严的王者与祭司长朝神庙的长梯踏出脚步,在他们身后,高级祭司们以及贵族和高阶将士都整齐地站在原地,恭敬目送都城中两位至高无上的主权者朝他们的神明献祭。
随着巴比伦王和祭司长拾阶而上,巴比伦民众依次有序地无声下跪,原本被人群掩盖的两道白色身影便显得突兀起来。本不愿下跪的两人也只得缓缓单腿半屈,以免惹眼。
虔诚的人群里,有孩童稚嫩焦急的嗓音传来。
“姐姐,他们要杀了玛丽吗?”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在如此庄严肃穆的一刻,竟突然出声。
司珞安与十郢流抬头,看见左前方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金发小男孩正努力挣脱着另一个脸色发白的金发少女。那少女不过十几岁,身后没有大人跟着,光靠她一个人的力气渐渐抓不住那男孩。
“姐姐!真的是玛丽!他们绑住了它……姐姐!他们要杀了它……”男孩高高仰着头,认出了神庙顶上被捆绑住四肢的小羊羔。他拼命挥舞着小小的手臂,高声大喊。神庙顶上,原本一动不动的羊羔仿佛感觉到片刻后的杀戮,突然嘶叫起来。喊声和羊羔的嘶叫迭起,惊扰了正在吟唱的高级祭司们,也惊动了已走上一半阶梯的王者。
长梯下原本专注祈祷的贵族们顿时恼怒,为首的中年贵族名叫卡雷尔,此次的献祭用的物品是他安排准备的,本来意欲在汉谟拉比王面前表现,如今被一个奴隶小孩如此放肆地扰乱神圣献祭,不由勃然大怒。他手一挥,低声命令下去,一旁的士兵立刻将小男孩自人群中揪出,捂起嘴拖拽着朝围墙边走去。
少女见状,身体剧烈颤抖,一下子扑倒在中年贵族面前,“最最尊贵的卡雷尔老爷,求求您饶恕我的弟弟吧,他年纪还小不懂事,不是故意冲撞献祭典礼的!求求您了,宽恕他吧,神明一定会庇佑您的,求求您——”
少女的哭喊声彻底惊扰了祭祀,卡雷尔脸色越发黑沉,抬脚打算绕开对方时却不料那少女竟紧紧抱住了他的右腿。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死死拽着对方肥硕的腿,任凭身后的士兵拖拽却始终含泪忍耐着,并继续一遍遍请求:“求求您了,饶恕我弟弟吧,他还小啊——他、他不能失去舌头啊——要割的话,请让我代替弟弟被割掉舌头吧!”凄凉的哭求声令十郢流和司珞安对视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惊异。
割掉——舌头?!
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居然就要砍掉舌头?!
高级祭祀们朝少女方向投来不悦的目光,卡雷尔眼色阴郁,顿时使出浑身力气朝少女踢去,那一脚踢在少女肋下,她痛呼出声,终于不支松手,软软地跌落在土黄色的灼热沙地上。
卡雷尔怒意未消,上前一步又欲出脚,却被他身后的男子拦住。
“卡雷尔大人,陛下献祭中,还请稍后再来处置这个少女!”说话的男子金发,肤色甚白,碧眸幽暗深邃,如此看去,竟如望不到底一般。
“伊恩将士?”卡雷尔认出对方,怒意减了几分,但看着他的眼底却带着一抹淡淡轻视,“伊恩将士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陛下献祭中,的确不应被打扰,只是这对奴隶姐弟冲撞了祭祀,必须立刻处置才能够求得神明的宽恕!”说着,他肥胖的手一挥,几个士兵立刻上前拖起那少女:“一起拉过去割掉舌头!”卡雷尔阴沉的声音如同被惹恼的毒蛇般可怕。
少女捂着肋下,额前满是疼痛的汗水,然而她咬了咬唇,依旧颤抖着开口希望自己能代替弟弟受罚。
“卡雷尔大人!”伊恩瞳底依然看不出什么变化,眉间却一紧,“他们是乌尔人,还请暂时别执行处罚,一切等献祭结束再来定夺!”
卡雷尔布满皱纹的脸抖了抖,那表情似在冷笑,“伊恩将士,我知道你是想为他们求情,可是你可能并不清楚!这两个乌尔人并不是自由民,他们是我的奴隶的小孩,也同样是奴隶!依照法典,他们根本没有被轻判的资格!”
神庙前方,这个巴比伦贵族和金发碧眼的男子就这样对峙而立。神庙高高的长梯上,褐发王者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与身旁的祭司长朝神庙顶端走去。
他神情淡漠,眼神冷冽,只是专注着神庙顶端即将开始的祭祀,对于身后的一切,周遭的一切,恍若不见。巴比伦人与乌尔人,无论再过去多少年,这两种不同的族人间始终都存在着深不见底的沟壑,那不是他一句话便可以扭转的局面。
只是片刻,那个少女便已被粗鲁的士兵拖去围墙边,她的弟弟也在那里。金发小男孩依然牢牢盯着神庙顶上的小羊羔,殊不知危险已然逼近。
“唰!”一名士兵拔出了佩剑,另外一名士兵揪住了小男孩的头发,捏着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开了嘴。
“不要……不要……唔唔……”少女惊叫两声,很快被身旁的士兵捂住了嘴。
伊恩转头看着那对与自己拥有相同发色的姐弟,眼底终于浮起焦虑。
握剑的士兵已举起了利刃,正午的阳光反射在剑身上,刺得人眼前一片炫目。前来进贡的民众虽然不忍见到如此血腥场面,但在这个国家的强权面前,人人都畏惧着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利刃挥下的瞬间,少女朝捂住她嘴的可恨手指狠狠咬去,凄凉的呼救声响彻在整座神庙上:“神啊!天上的神明啊,请来救救我弟弟吧!”
如同回应她的呼救声一般,一道白光自人群中划过,瞬间击落士兵手里的佩剑。那人吃痛地捂着手腕,退后几步靠在墙上。
突变令周围的人惊讶,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去,在跪了一地的民众间,一道纤长的白色身影正将手里某东西交给身旁另一道白色身影。
白色的斗篷揭下后,那道纤长身影顿时现出一张美丽立体的女子脸庞来,她有一头柔软的紫色长发,一双迷人的琉璃色眼瞳,神情淡漠,周身却流淌着某种紧窒的逼人气势。
“神说,不必处罚他们,还只是孩子罢了,神不会那么小气的!”司珞安盯着肥胖的巴比伦贵族,一字一字清楚说道。
她的声音并不很高,但在寂静无声的神庙周围却很容易散开。与贵族对峙的金发男子看向她,眼底有一丝感激,但更多的却是迷惑。
不远处高高的神庙顶端,那个已走完最后一步台阶的王者侧过视线,略带意外地俯视着人群里突然多出来的紫发女人。
又是她?
似乎每次,她总会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出现。上一次是为了马里部落,这次是为了乌尔奴隶。深蓝色的冰凉瞳孔里,有微妙的情绪在沉浮。
在她身旁,另一道修长身影也揭下掩身的白色斗篷,引人注目的黑发和宝石般璀璨的黑瞳,是个异常俊美的男子,正微笑注视着身边的紫发女人。
他们?!
跪着的民众里,有部分人认出这两个异国人来。在他们的王归来那天,这两个人曾经跟在祭司和贵族们的身后,进入那座神圣的白色宫殿。据闻,他们是神明派来巴比伦尼亚的使者,是来为巴比伦王终身效力的。可现在,他们为什么会出来阻止贵族大人进行惩罚呢?
见士兵还抓着那对姐弟不放,十郢流挑了挑眉,高声道:“你们没有听见吗?神已经说了,不必处罚他们,立刻放开!”
士兵之前见过这个与王一起回来的黑发祭司,也听说过他在阿摩利族人部落里的神奇事迹,此刻见到他眉宇间的不悦,忙听命放开了手里的人。那少女一脱困便紧紧将年幼的弟弟抱在怀里,就怕一松手又会被人抓去。
“谁允许你们放开他们的?”卡雷尔质问着士兵,视线却落在那两个异族人身上。那双阴郁的倒三角眼散出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光,司珞安瞥他一眼,冷声反问:“那又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割去他们的舌头?”
“大胆!”卡雷尔并不是愚钝的贵族,酒色与财富地位并没有影响到他思索事情的能力。虽然在王的回归仪式上,他确实在白色宫殿里见过这两个坐在祭司长身旁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这个王国享有特殊权力。只是单凭今天他们没有以祭司身份主持这场献祭,就已经可以判定王对他们似乎并不重视。
背景不清的异族人物,现在又明显在找麻烦,不如尽早除去,才比较稳妥!
卡雷尔瞳孔骤然收缩,“王的法典规定,一旦巴比伦奴隶冲撞破坏祭祀等重大活动,奴隶主有权即刻执行刑罚。他们的父母是我的奴隶,我当然有权力执法!”
“权力?”司珞安厉声反驳,“哪里来的权力?你刚才说,他们不过是你奴隶的小孩,并不是你的奴隶!既然如此,你也不是他们的奴隶主,凭什么即刻执法?”
“胡言!一旦有人卖身为奴隶,这一生包括所生下的孩童都应该属于那个买了他们的奴隶主,我当然有权!”
“奴隶是人,不是货物,凭什么卖身要卖一辈子?只要通过劳力偿还了卖身的钱财,就应该脱离奴隶主获得自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的奴隶们心甘情愿为你努力工作。你身为这个国家的贵族,居然连施恩宽容的气度都没有,神明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面对卡雷尔越来越盛的怒气,司珞安的语气仍然淡薄,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瞳中,已渐渐被某种光芒所填满,“难道你不明白么,对神明来说,这片土地上所有存在的人都是他的子民,汉谟拉比王也好,你,或者他,还有他们,全部都是相同的子民!”
随着她手指的移动,神庙旁所有的人都被她归入神明庇佑下相同平等的子民。伊恩在旁凝视这个一开始以别国女巫身份出现的女人,眼底的惊讶和震撼再也掩饰不住。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可以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
众生平等?!
汉谟拉比在遥遥上方凝视黄土地上的那道身影,冷酷性感的唇边,有笑容在若隐若现。居然,可以在这个国家的强权面前毫不退避!司珞安,她究竟来自于哪一个国度?那股自她周身散发的光芒,竟远比那些贵族们更具压倒性的气势。
利落强悍的身手,自信坚定的光芒,气质美丽的外表,智慧清明的头脑,一次次毫不犹豫站到弱者身边的坚韧,所有这一切组合起来的女人,他生平未见!
深蓝瞳底,有某些东西在剧烈变化。
“你、你居然在如此重大的献祭上阻止贵族依法典行刑,还出言质问,实在大胆!士兵,把他们一起拉下!”至此,卡雷尔已不想再和她争辩什么,只想凭借贵族的权力,即刻把她从面前拉走。
几个士兵对看几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在他们看来,一方是贵族大人,一份是神明使者,哪一方都不能得罪。见到士兵犹豫,司珞安勾唇一笑,“看来大家都很清楚,神之口谕是没法违抗!”
“神之口谕?”卡雷尔冷哼,“你们两个异族人,懂什么神之口谕!”
“既然是陛下亲口承认的神明使者,为什么不能传达口谕?”司珞安眯起眼。她开始厌恶面前这个肥胖又残忍的巴比伦人,“大人,你现在究竟是在怀疑我们呢,还是在怀疑给予我们这个封号的陛下?或是,你在怀疑祭司长大人曾亲眼所见的降雨神迹?”
一旁,伊恩的唇边浮现微笑。
神庙旁的空地上,民众们开始发出轻微细语声,他们在看了贵族大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后,又将视线投往遥遥在上的王者那里。
大家,似乎在等待一个回答,一个确定的回答。
如果在今天的献祭之日,在万民之前,他们的王再一次宣告了那两个外族人的身份,那么自此后在这个国家里再没有人能够去怀疑他们,他们将成为民众心中地位崇高的神之使者!
是的,对于这一点,司珞安清楚无比。而她的目的,就在这里。
当然,她相信,那个智慧的王者也该知道。在今日的宣布之后,他再也不能违背此刻说出的话,就算清楚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所以现在,他会怎么回答呢?
炎炎赤日下,褐发的俊冷男子轻轻一笑,用洪亮的声音将他的话语传到每个人耳中:“在这个国家,法典等同于灵魂,是所有一切的中心!我的臣民啊,不用怀疑法典的公正性,因为那是神赐予你们的文字!”听到这里,神庙下贵族的脸上不由露出某些得意之色。然而,汉谟拉比王的语气却在这时一转,“但是,如今自天而降的神明使者却带来了新的口谕,也代表着法典中的某些文字即将被改变!作为巴比伦的王,作为神赐予权力的君主,在此刻宣布,神之使者的口谕将化成文字——从现在开始,所有奴隶只要能为他的主人尽心劳动,一定期限后可以恢复自由民身份!神明的施恩与宽容,赐予所有人!”
那个刹那,整座神庙被民众的欢呼声所撼动。
什、什么?!他们的王,他们的王居然因为那个紫发女人的一席话,宣布了从未有过的新法例!
“神之使者司珞安,还有十郢流祭司,那对姐弟就交由你们决定处置吧!”汉谟拉比继续在说,“希望你们能够一直保持施恩宽容的心,将神明的庇佑赐予这个国家每一个角落!”
年老的祭司长随着王的话举起了手里的祭酒,宣布献祭开始。高级祭司们依次登上庙顶,他们手中的香料在风中朝下方飘散开,神庙周围的广场,都被这种芬芳的香气所弥漫。民众的神情渐渐变得安然,在他们看来,神明喜欢树木的芳香,这种气味可以熏掉人们身上的罪孽。
这一刻,所有人都恭敬而虔诚地闭上眼祷告。
众人里,以卡雷尔为首的贵族们脸上却翻涌着相同的阴郁暗色。伊恩看着那微露笑容的两个异族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缓慢而不露痕迹地弯下腰去。
黑压压的人群一角,一双近乎透明的浅蓝色眼瞳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紫发的神明使者。
有耀眼而夺目的光自她身上散发,她站在赤日之下,背后是一片无垠的蔚蓝天空和土黄色建筑,风沙起伏,卷动她的发丝。巴比伦的民众都虔诚地向着神庙方向祷告,他们嘴里,除了王与祭司长,还念着相同的名字——司珞安与十郢流。她和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就如同此刻,可以并肩与她站立的人,只有他。
是那个他,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他!
而不是,他这样一个与他们有着本质差别的少年。
心脏那里,有冰凉的触觉缓缓蔓延开。浅蓝色的明亮眼瞳缓缓黯淡下,少年拽紧手里的东西,悄悄离开了神庙广场。
司珞安回头,发现十郢流也正在看她,那目光里是赞美与欣赏。她交叠双臂,淡淡勾了勾唇。
其实,此刻的他们并不清楚,在刚才汉谟拉比王宣布修改法典文字的那刻,这个时代发生了如何的改变——法典,即汉谟拉比法典,它深刻地影响了上古中东地区的法律体系。而原本充满绝对专制味道的法典,却因为此一条例而发生微妙的改变。
在易攻难守的两河流域,分化瓦解的力量总是大于凝聚的力量。其他国家的诞生到灭亡不过匆匆数十年,唯有汉谟拉比建立的王国在这之后继续创造出了近两百年的深长历史。这个时代被后人认为是上古两河流域文明的全盛时代,不仅因为巴比伦非凡的政治军事,更因为一部人类法制史上的瑰宝——《汉谟拉比法典》!
然而,后世的考古学家终其一身研究,也无法弄明白,这部充满专制意味的法典,为何会出现一项具有“人道主义”的条例。
汉谟拉比法典——这个王国的灵魂,在这一年的这一天,因一个外族女子的一番话,而被加入了崭新的文字,它们控制了民心,凝聚了力量。只是这样一个改变,便使得汉谟拉比的专政统治更加坚固稳定,更加牢不可破!
这是当时的他们不可能想象到的结局,就算是汉谟拉比本人,也未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