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熙
今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夜,我正在阳台上观看天空的烟火,妻子突然向西南方向一指:你看电视台新楼,是不是起火了?
我盯视了几眼,觉得确实有些蹊跷。因为漫天美丽的烟火飞舞之中,那座“北配楼”顶闪耀着熊熊火光。我说:“当前烟火制作得千奇百怪,可能是新式烟火在显能吧!”当时怎么也想不到,那是楼房被点燃着了——直到第二天新闻节目中,我才知道新盖成不久的电视台“北配楼”当真发生了火灾。
据传媒报道:中央电视台这几年,一直拿出巨资欢庆元宵佳节,前年三十万元,去年五十万元;今年翻番了,拿出100万元的巨资买烟火鞭炮,庆祝新楼落成并欢度元宵佳节。从心情上说要搬入新楼了,欢庆一番可以理解;但百姓难以理解的是,他们拿出100万元买来鞭炮庆典,是不是太骄狂了一点?当然,以他们每年数百亿元的广告收入来说,100万元不过是个小小的零头;但如果以贫困地区的视角去审视,100万元却是个天文数字。从体恤民生和自我约束的角度透视,已然是一种过度的奢侈;更何况100万元的鞭炮,引发了整座“北配楼”的近乎报废,还致使一位年轻的消防队长牺牲于火海了呢!
事发之后,京城百姓都在等待着查处的新闻。就像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记得,我几次“打的”经过国贸桥时,开车的“的哥”不管姓赵、钱、孙、李,没有一个对此不表示怪异的:“瞧!钢筋都烧得扭曲变形了,谁还敢进驻?”
“央视是中国最大的传媒机构,怎么能不见任何形式的自我检查?”
“法律怎么都‘色盲’了?”
“这叫‘客大欺店’!”
“这个‘大铁家伙’搬运不走,不然的话,早就云消雾散了!”
由于这座烧焦了的“北配楼”,日日夜夜站在东三环路畔,也烫红了行者的眼球,因而在百姓嘴里始终是热门话题。有一次,两位外地的文学友人来京开会,顺便来我家看我。我请他们在一家餐馆吃饭时,窗子正好面对这座黑楼。他俩幽默地说:“这个‘黑李逵’站在那儿,是给法律脸上抹黑哩!我们外省小煤矿爆炸或发生透水事故,传媒机构都要争先恐后地进行报道,执法部门一定要把事主扣起来。这个‘黑李逵’站岗几个月了吧,怎么能鸦雀无声呢?”
我作为北京人,真想为首都脸上擦点粉,遮挡一点丑陋。但是绞尽脑汁,也没找到合理的解释,因而沉默失声。当天,我当真挺难过的,尽管他们批评的不是我,但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我是这座城市里的一颗细胞。打个比方,就好像听见外乡的亲友,在取笑我的家中的一员那般。难道他们的比喻不对吗?黑头黑脸的“黑李逵”,确实从正月十五就在站岗了。它在美丽的楼群之间,显得疲惫而无奈。
令人不解的是,今年八月中旬,传媒中曾播出了将要处理“黑李逵”事件的消息,说是拘役了有关责任人;但此消息像雨泡般旋即而破,便再也没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