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小子扎实,不管多挣扎多痛苦就算是闭着眼睛呜咽抽泣要求保持着静坐,在船上这么些天总算安静了下来,坐在离伤身旁古井不波,但面色上还是有一丝悲戚,而离伤只能无声的看着他,看着他就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也是这么忽然的就成了孤家寡人。
往事一幕幕,总是不经意间在你以为已经忘却时翻卷而起,像有魔力一般让你沉浸其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这秋日的午后显得格外的悠长,离伤睁开眼睛已经恢复平时的清冷,看向执拗的坐着的离虎苍白的脸色。
“外面太阳这么好,上去走走吧!”
听话的睁开眼,离虎看着这个长身而起给自己投下大片阴影的人,不是他的话自己一定不能为爷爷报仇,可如果不是因为他,爷爷也不会死在高三的手下,没有怨恨只有敬重,只是此刻自己很想强大起来,像他一样能够逍遥自在,又不想依靠他。
离伤带着默不作声的离虎一步步踱上大船的甲板,艳阳依旧高照的深秋却难得的没有暑气,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只感觉到温暖。
两个人都面无表情,靠着船舷看着脚下奔腾的江水,那副神情却是极为相似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微微一笑。
一杆青竹枝叶犹在,一卷旧旗墨迹淋漓,一副白布用了墨汁现写好的斗大半仙两字挑在一看就是在哪处竹林砍来的瘦竹之上,这一副不负责任的道具下却做了一个真的仙气盎然的老者。
一只古朴的墨色木质发簪穿过整齐的微黄白发,三绺长须却快活的肆意随风飘扬,身披八卦袍手握量天尺,慈眉善目的一个老者,此刻正笑嘻嘻的看着离伤二人,细看那眉目正是新月城说书人。
“哎呀,抢劫啊,江盗啊!我的金镯子,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啊!”,忽的一道惨绝人寰的悲鸣声响起,这甲板上此刻聚集了各层人士,这一声惊叫立刻惊起无数的目光。
只见一位腰有水桶粗的大婶,歪咬着牙自一名全身绑着油毡的瘦小男子手中夺着什么,那男子的打扮装束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是一名江盗,可是他好像选错抢劫对象了,在这大婶的手中被拉得东倒西歪。
“呀”,边上一名比他更不起眼的同伙急了,努力的横起眉毛大叫一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理他,大家都被这出闹剧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了,更何况他们只是不入流的澜沧江散盗。
这江上货运发达了,穷凶极恶的江盗也孕育而生,可是江盗那也是分等级的,有那恶名远扬的十二连环坞,那出动都是近百条小艇,密密麻麻布满整个江道,如有反抗更是一口不留,看到他们只有停船没有他法。
而像这样的小角色想来这楼船之上抢劫简直就是笑话,此刻楼船最顶层的看台上正站着一群人,站在当中的是一名带着丫鬟的美貌宫装女子,衣着华丽打扮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人,而围在她四周大献殷勤的青年男子,无不衣着锦绣,相貌堂堂。
这其中有一名白衣男子尤为出色,离那宫装女子也最为接近,手持一把摇云扇,正对着女子作指点江山状,见眼皮子底下发生骚乱,眉头顿时一皱,沉声道,“来人,将那两人抓起来!”
“慢着,康少爷!你不觉得现在很无聊吗?让他们折腾去,就当看戏好了!”,谁知那美貌宫装女子却是手一挥阻止了那白袍男子的命令,脸上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甲板上的一切,那白袍男子立刻乖巧的挥散手下。
两名选错地方的江盗此刻在众人的讥笑声中骑虎难下,那名立在一旁未出手的江盗‘噌’的一声拔出刀来,眼中厉色一闪‘虎’的一刀向着那妇人抢夺的双手劈去,极为狠辣迅猛,只要这刀剁实了,这妇人双手难保。
“想去就去吧!”,离伤默默前视,却好像看到了离虎那满是不忍的充满哀求的眸子。
“恩!”,只是憨憨的哼了一声,小个子已经泥鳅一般拨开人流挤上前去,袖中一抹水亮利刃滑出,只是稍长点的匕首样子,刀刃却犹如蛇身,转动间让人脖颈汗毛直树的寒光道道。
“他先人的,把镯子交出来,看老子砍了你!”,那猥琐江盗一刀在手,胆气好像又回来了,双手高举过顶,一刀便想着那水桶腰身的夫人双手劈去,狠辣非常。
“锵”,一声金铁交鸣声后,便是那让人牙酸的利刃拉过骨骼的声音传来,地面立刻红了一大片。
“啊!啊啊”,却是那妇人与那抢夺镯子的江盗同时叫了起来,妇人泪流满面的惶恐举起手来,却没有看到料想中的鲜血横流,两只圆胖的手丝毫无损,金镯子还紧紧的握在手中,还有一只手吊在镯子上正淋漓的滴着血。
“哎呀,我的妈呀!”
妇人惊叫一声,将那断手甩掉,扭动肥硕的臀部三下两下便拱开人墙,重新回到人群中又回头看那一个断手的,一个惊呆的,还有一个手握着一把歪歪扭扭的蛇一般短剑的童子。
看着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惨嚎的同伴,那名挥刀的江盗愣愣的举起手中的刀,看到刀身中间明显一处凹陷,再看看面前瞪着他不说话的孩子,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就是他挥刀直斩而下的那一刻,离虎也击出手中的‘蛇牙’,离虎的气力比不过那成年江盗,不能将那刀挡下,但是抓准时机让他的刀偏一偏还是可以办到的,于是那江盗同伴便作了替罪羊。
渐渐的也有围观的人明白过来了,一时间大声的赞美声不绝于耳,离伤满意的点点头,而人群后的‘半仙’也满意的点着头捋须长笑,可是顶楼上那本要看那妇人痛失金镯子同时痛失双手的表演的女子不干了,脸立刻就挂了下来冷哼一声。
“康少爷,派人下去将那金镯子给那两个海盗让他们离开!哼,一点小财都不舍,却赔上了别人的两只手,砍了那女的两只手,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来气!”,宫装女子不急不缓的阴沉沉说道。
那康少爷及身边的一群公子都熟悉那女子做派,没人说什么,挥挥手,两名手握长矛的铠甲卫士应声而行。
“小兄弟,了不起啊!”,
“是啊,是啊,有胆有识,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谢谢小兄弟啊,要不是我的传家宝就被这两个杀千刀得给走了。”那水桶腰妇人也连连道谢,还恶狠狠地吐了那两名萎缩在地的江盗两口口水。
在众人声声称赞声中,那江盗扶着同伴缩在中间不敢动弹,而离虎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赞誉有点不知所措,只是不断笑着看向离伤。那白发半仙顺着离虎的视线,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一直静默不语的离伤。
“闪开,闪开”,一阵不和谐的喝骂声响起,一队披坚执锐的卫士凶神恶煞的挤开人群。
“小子你站一边去,那妇人,将你的金镯子交出来,就当这两位的药石所费了!”那名接受命令的卫士,将手中长枪一挥,气焰嚣张无比。
这样的结果弄的众人都呆住了,没想到这船上卫士下来不是抓那两名江盗,反倒帮起那刚才还行凶的江盗。那妇人瞪大着眼睛,却把那金镯子紧紧的捂在怀里。
“哼哼你不拿来,是吧!”,那领头的卫士狞笑一声,“那先把你手砍下来,一样可以拿来!上,砍了她两只手!”
两名持刀卫士立刻上前,看着还挡在前面的离虎,一左一右拔刀就砍,竟是要连着离虎一起砍掉,而且看那架势哪里是只砍手啊,被砍中怕是小命不保。
“咻”,训练有素的卫士挥刀破空,气势果然不比那两名不入流江盗,离虎‘蛇牙’急挥,挡住当先砍下的左路刀,紧跟着脸色一变右边的一刀已经砍下,但他的‘蛇牙’却被左边那把刀紧紧压制在颈边,只怕一松动就是人头不保。
“大胆!”,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直入人心的厉喝自人群中暴起,整条船在这一刹那像是忽然静了一下,那必中的一刀竟是停在半空再也砍不下去,而几乎在厉喝响起的同时一道暗影闪过,‘锵’的一声那把长刀已经拦腰而断。
离伤与那白发‘半仙’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半仙’含笑,离伤不语。
白发老者暗自后悔知道你出手的话,我也不冒这个头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办法白发‘半仙’有点丧气的站起身来,右手背在后背,左手中托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暗褐色方木。
离伤伸手看似随意自船舷拂过,那被扣下一小块木头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那老者精气神内敛抱成一团竟也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离伤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那‘半仙’手中的方木,那方木微褐色就像快用久了的枕木,式样也是普通常见,各地每个说书人都会有这样一块木头。
可是离伤却从中感觉到一丝法宝的气息,刚才就是这醒木一响整条船的人都停了一下,离伤如不是一只留神场上局势发展,可能就同是金丹期的离伤也发现不了,这让离伤很是惊叹。
“你们哪来回哪去,这个孩子与我有缘,你们速速退下!”,那‘半仙’缓步上前,不耐烦的向着那名卫士头领挥挥手,那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卫士立刻双目无神的带队离开,迷迷糊糊的回到了楼上才清醒过来。惊起一身的冷汗,再看向那老者眼中只剩下敬畏。
“混账奴才,不过是点三流迷幻术就把你吓成这样!再带人下去,连那老头一起砍了!”,那宫装女子原本美丽的面孔扭曲着咬牙切齿道。
“哼,会一点江湖手段就敢在我面前显摆,等拜入师门,我就是修真人士了,到时候你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弹弹手指就把你们灭掉,一群蝼蚁居然敢反抗。”
“是啊,郡主拥有天罡门的门派信物,只要拜入门中就是内门弟子,到时候还望郡主多多提携!”,一群气度不凡的青年才俊却都对着那女子弯腰下拜,更将那女子衬托的不可一世。
“恩?你们没听见?”,半仙诧异的看着再次冲下来的那一队卫士,再抬头看看楼船最顶层,低头俯视的那一群人便明白过来了。
面色一冷,脾气再好,可金丹期修士的威严不容挑衅,
“你们不肯回去,我送送你们!”,一扬手那摸样普通的醒木脱手飞出,在空中飞旋着变大,眨眼间已经硕大如斗,对着下来的那些卫士一通暴击,将那几名卫士打得鼻青脸肿后还对着最顶层楼阁一击而下,险险将那女子面前的地板击出一个大洞。
半仙出手分量拿捏刚好,没有人员伤亡,那群公子哥忙不迭的抚了惊慌失色的宫装女子退后,狼狈不堪的宫装女子一点逃过一命的感恩心理,反倒气急败坏却敢怒不敢言的紧紧盯着楼下,眼中不断闪过恶毒仇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