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归心,刘偕志得意满,召集军官饮酒作乐。
当即有人提醒道:“将军,身在敌境,危险莫测,不应当酒宴啊。”
刘偕捧着酒杯,脸露不悦,斜着眼睛看向那人,道:“我军兵强马壮,又有本地土豪相助,那姓吕的小儿只有数百兵,估计现在已经得知我军入境,肯定只敢据守县城,说不定那家伙胆小,都已经逃上船了,哪来什么危险?何况宋、张、王三家已经投效于我,若敌军杀来,三家肯定会立刻前来报讯。你们不要齐人忧天,来来来,喝酒。”
下面诸将纷纷赞道将军料事如神,那吕小儿此刻定然瑟瑟发抖躲在县城。少数几个读过书的,知道刘偕不学无术,把杞人忧天说错了,心中不屑,嘴上却同样在阿谀奉承。
旁边宋盛,也跟着刘偕部下大拍马屁,带着十几人,忙前忙后,为庐江军官们斟酒劝酒。其余七八十人,则跟着庐江军需官,将吃食送给各部士卒。军官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下面士卒却是好几十人分一坛酒,不过有口酒咂咂嘴已经不错了,何况还能分到些肉食。
庐江兵戒备松弛,不知不觉间,那七八十人已经散布军营各处。酒酣耳热之际,营中忽然有十多处起火,紧接着外面鼓声大作,喊杀之声呼啸而来。那七八十精兵放了火,拔出刀来四处砍杀,里应外合,庐江兵措手不及,被杀得鬼哭狼嚎。
主帐之内,刘偕惊慌而起,刚要发布命令,身边为他斟酒的宋盛已经夺过了刘偕的佩刀,挥手而下。不唯刘偕,还有好几个军官也被身旁斟酒的人砍翻在地。剩余的刚要反抗,宋盛已经厉声大喝:
“刘偕已死,某乃孙军大将徐盛,上万大军已至,尔等还不速降!”
徐盛左手提头,右手提刀,满脸凶相,还溅了刘偕之血,显得格外狰狞。
帐外,鼓声雷动,杀声震天,庐江军官们面面相觑,刘偕已死,外有上万大军,这可怎么是好?军官们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一人是军中猛将,仗着武勇,攘臂而起,劈开两个敌兵,就要杀出帐外。
徐盛大喝一声,从主帐内做摆设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支长矛,飞掷而出,那人顿时腹背穿透,立毙当场。主将、猛将皆亡,剩余军官有的软瘫在地,有的开口投降。
庐江士卒,本就被里应外合的奇袭杀得溃不成军,夜色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敌军,只觉得处处都有敌人,又没有中高级军官的有力指挥,四处败逃,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等徐盛压着一众军官出来喊降,立刻如蒙大赦一般,乖乖弃械投降。
“文向,今夜之战,你当居首功。”吕蒙策马而至。
“不敢,军侯定计,某只是执行而已。”徐盛将手中刘偕的首级随手扔了,不屑道:“这刘偕蠢笨如猪,帐下又都是阿谀之徒,怎能不败?”
吕蒙听了一笑,他细细审问过之前的使者,知道刘偕极度厌恶刘晔,才立刻定计奇袭。若那刘偕对刘晔言听计从,他吕蒙就要头疼了。
那些投降军官,听了吕蒙徐盛之言,已经知道眼前的敌方主将只是一个军侯,哪来什么孙策上万大军?不由有些悔恨交加,但为时已晚。
吕蒙下马,走到降将们面前,一一看过,发现没有一个有名士风范,不由问道:“子扬先生呢?”
降将们互相看看,一人答道:“刘先生带着他的人,在夜宴前就离开军营了。”
吕蒙一愣,刘晔这是干什么?难道他识破我军计谋,所以抢着离开?但他为什么不提醒刘偕?就因为他和刘偕关系极差?难道回庐江了?可惜,本来想着如果抓住刘晔,该如何劝降,他都已经想了好几套说词了。
吕蒙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看了看眼前几个降将,心念一转,不由转过身去,对着徐盛打了个眼色,说道:“唉,子扬先生这是何必呢?虽然当初是他杀了郑宝,但有今日之功,主公想来能谅解他了。他幡然悔悟,主公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徐盛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孙将军虚军师之位,就是等着子扬先生啊。想来子扬先生觉得今日之功尚无法赎前日之罪,莫非要立下更大功勋后才……”
“庐江……”吕蒙正要说下去,徐盛急忙咳嗽两声,吕蒙顿了顿,拉着徐盛一边行远,一边轻声道:“我们没把子扬先生接回去,主公会不会怪罪啊?”
声音隐隐传来,几个降将目瞪口呆,难道刘晔暗中投了孙策?而且还要计赚庐江?
让士卒将几个降将带下去,吕蒙说道:“看守时松懈一点,让那些降将逃掉两三个。唉,没能抓到刘晔,真是太可惜了。”
徐盛道:“军侯,这样真有用吗?”
“谁知道呢?庐江刘勋也是一个蠢货,大概会宁可信其有吧?”吕蒙有些犹豫,这离间之计是他转念间冒出来的想法,成不成都无所谓,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取消这一计。
刘晔依附刘勋,那么等将来孙策平定江东之后,北上攻打庐江时,吕蒙也许能找到机会抓住刘晔。但如果现在这反间计生效了,刘晔被杀,或者刘晔逃离庐江,吕蒙反而没机会抓到人了。
随手摸出一枚五铢钱,五铢钱不值钱,吕蒙带了几枚在身上,只是当作硬币抛着玩。拇指一弹,双手一合,吕蒙却不打开看是正面反面,直接扔了。
“就这样做吧,今晚就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军侯,文向,大捷啊,缴获物资无数啊。”谢旌跑了过来,战果统计出来了,杀敌五百,俘虏一千五,还有近千敌兵逃散了,吕蒙毕竟兵少。
刘勋统治庐江,钱粮充足,麾下军队装备极好,远远不是刚起步的孙策军可比。刀枪箭矢不论,孙策军的铁甲,除了少量精兵集体配备外,一般是队率以上才能配备,但刘勋钱粮充足,什长便有铁甲。这次大捷,足足缴获了铁甲三百副,战马百余匹!
吕蒙又惊又喜,幸亏是夜袭成功,庐江兵吃喝之时,很多人都解了甲胄,放了兵器。如果正面交战,就算能硬啃下来,三百铁甲也会让吕蒙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这一次和突袭当利口不同,突袭渡口之战,整个战场都属于孙策的指挥,即便有缴获,应当上缴给军需官,等待分配。那次缴获,吕蒙部得到的奖赏极少,主要是记功,以后再赏。因为在孙策看来,吕蒙要留下主持迁徙之事,所以缴获的兵甲优先供给征战牛渚的部队。
但这一次,历阳是一个独立战场,吕蒙是这个战场的最高指挥官,一切缴获的分配权在吕蒙自己手中。三百铁甲、百匹马,真想全部留下,可惜,这次战斗吕蒙还动用了邓当部的四五百人,总不能让姐夫喝西北风。
“我们留下一半,其他交给我姐夫处理。”虽然吕蒙部只有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但此战吕蒙设计,徐盛潜入,进攻之时也是吕蒙部冲杀在最前,让出一半,已经是吕蒙看在姐夫的面子上了。
“军侯,要不要先从俘虏中挑人啊,反正你过江之后就能扩编了。”谢旌兴奋地说道。
“不,等我升任之后再说。虽然只有几天的差别,但这种细节问题上,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吕蒙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俘虏中有什么特别的人才……元节、文向,还有孝仁你也去,你们把俘虏初步甄别一下,如果发现什么人才,就招入我军中。”军中多几个人,别人也不会注意。
三日后,渡口边,看着船队再次驶离,吕蒙渐渐松了一口气,这批之后,在县城只剩最后一批了。等明日,他就能彻底完成这次迁徙百姓的重任。除了开始时对历阳县城几家闹事的士绅清洗之外,吕蒙总的来说并没有对百姓用强,总计驱民二万七,孙策应当足够满意了吧?
孙皎、孙静早就被吕蒙打发到对岸了,孙皎年纪轻轻,在对岸安置百姓的任务上却表现的相当出色,大概也是因为孙静在旁指导。至于这边,当仓慈表现出才能时,孙静便已经放下心来,任由吕蒙、仓慈处理。
只有徐蕙,跟在吕蒙身边,这几日只要一得空,便要从吕蒙这边掏去一些知识,如同海绵一般,努力地吸取。
“子明兄,不要藏着掖着了,我还不清楚你吗,关于船,你肯定有新的见解!”徐蕙追问着。
几天下来,徐蕙已经不再客气地称呼吕军侯了,两人的关系大为拉近。今日目送船队而去,吕蒙无意中感慨了一句这些船不怎么样,便立刻被徐蕙逮住了追问。徐蕙心思缜密,这几天来吕蒙的一言一行,已经让她对吕蒙极为了解,他并非信口开河的人,既然说这些船不行,便意味着吕蒙对船舶技术有足够的了解,联想到这些天来吕蒙种种匪夷所思的学问,徐蕙猜测他很可能掌握着某些船舶技术。
但这一次,无论徐蕙怎样追问,哪怕是撒娇,哪怕是软语相求,吕蒙都推说自己不懂。开玩笑,数学、物理这类基础知识可以教一些给你,但船舶技术意味着未来吕家水军的优势,现在你们徐家船队可是孙家重要的支持力量,怎能告诉你?除非吕徐两家变为一家。
“兰姬,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些船不好,其他的真的不懂啊。呐,我们继续上次的二次方程……”吕蒙企图岔开话题。
兰姬是徐蕙的字,古代女子也可以有字,虽然不多,往往只有那些名门闺秀或者才女。按古礼,男子二十取字,女子嫁人时取字,但古礼是老古的东西,如今遵守的人并不多。蕙便是兰草,字与名合,再加了一个此时女子取字常用的姬字,徐蕙便成了徐兰姬。
说实话,吕蒙觉得不怎么好听,带着一个姬字,总觉得怪怪的,但这是这个时代的流行取法。吕蒙觉得唯一带了姬字还好听的是文姬,蔡琰蔡文姬。可惜,此时芳龄十八的蔡琰也不叫文姬,而叫昭姬。蔡文姬一生从来没有叫过文姬,是后世史书为了避司马昭的讳,才硬是帮她改字的。前人避后人的讳,颇为可笑,但蔡琰的名字千古流传之后,后人已经习惯叫她蔡文姬了。
相比而言,兰姬总比昭姬好些。吕蒙正要抛出一个方程解法,来转移徐蕙注意力时,他自己的注意力首先转移了,数骑飞马而来,为首的谢旌铁甲上竟然还插着几支箭矢!
吕蒙大吃一惊,他脸色一沉,再也顾不上徐蕙,虽然谢旌身后并没有看到追兵,但吕蒙还是吩咐渡口的部队立刻展开防御。下了命令之后,他才问道:“怎么回事?”又吩咐亲兵去取伤药。
谢旌喘息了几下,恨恨地说道:“是我大意了。是刘晔,从北方来,奇袭了县城,县城已经失守。”
吕蒙部的主力今天都在渡口,谢旌、徐盛仍然撒了出去一北一西斥候,邓当部则驻守在县城,一千五百降兵也被拘押着,等待明天一并运走。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所有人都会渡江而去,却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大胜庐江兵后,谢旌在斥候时有所放松,没能及早发现敌军。刘晔入侵,土豪响应,降兵暴乱……短短时间,形势急剧恶化。
刘晔!吕蒙拳头一紧,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