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衢一死,袁军士卒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投降。
吕蒙赶上前去,不急着抽回环首刀,反而一把拉住惠衢坐骑的缰绳。惠衢虽是文官,但堂堂刺史,骑的当然是好马。他有玉狮子,谢旌的黑马也是雄骏,徐盛那匹却只是从普通盗贼那得来的,怎么配得上吕蒙仅有的两员大将之一?吕蒙脸厚心黑下手狠,赶紧抢了这匹黄鬃马,招呼徐盛来换马。
“可恶!”一匹马驹急急赶来,孙翊气势汹汹,“你抢我战功!抢我战马!”
孙翊初次上阵,他志气大,一心想着抢个大功,擒贼先擒王,目标便只有惠衢、孙贲两人。孙翊虽然莽撞,毕竟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年仅十一岁的自己,不可能是堂兄孙贲的对手,便只剩一个选择:文官惠衢。哪知道刚刚定下目标,惠衢就死了!那吕蒙竟然连惠衢的马都抢了,孙翊怎能不怒?
又一匹马驹赶至,孙权拉住暴躁的弟弟,竟然对着吕蒙笑道:“恭喜吕屯长斩杀敌将,立下大功。”
之前以为吕蒙是个普通队率,孙权并不看在眼里,但现在知道他是大哥看重的人才,那就不同了。何况吕蒙已经升了屯长,又斩了惠衢,这是敌军首脑,吕蒙只怕立刻又能晋升,更加受到重用。别看他们是大哥亲弟,但要是和吕蒙闹起来,大哥定会训斥弟弟。
孙权原本行事放荡,是因为在袁术势力范围内,孙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前途,看不到希望,不如放开本性,恣意行乐。如今大哥下定决心脱离袁术,初战便轻轻松松降伏敌军,得数千人,大有可为之处。既然如此,他孙权也该从飞鹰斗狗、赌博嗜酒中抽身出来,收束本性,开始上进了。
英雄若无用武之地,浪荡世间也是一乐。
英雄若有用武之地,纵横天下方是大乐。
惠衢身死,袁军投降,孙贲仿佛丧失了灵魂一般,不逃不战,不语不动。二叔战死,他在袁术的支持下,得了三分之一孙军,好歹算是一军之主了。如今一日之内,三年往事成灰,他变得一无所有。
直到孙策慢慢驱马到他身前,孙贲忽然反应过来,道:“一切都是我之过,不要为难国仪。”
“国仪不仅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
“好,好,好。伯符,把我送回富春安葬。”孙贲放下心来,弃了长矛,抽剑便要自刎。
锵的一声,孙策铁枪一挑,便将孙贲佩剑击落:“孙贲,你也是我孙家儿郎,堂堂男儿,自尽轻生算什么?今日之战,非你无能,以你之才,将来大有用武之地。你是我堂兄,我孙策孙伯符难道没有容人之量吗?”
即便没有袁术传来让惠衢、孙贲索要人质的命令,孙策也会主动挑拨孙贲进攻他的。他要征战江东,就必须收回孙家旧部。孙策早早制定了计划,孙贲不管怎样,都会落入算计之中,实非孙贲无能。
如何处理孙贲,事先便已做好决定。只要孙贲放弃兵权,便是做一郡太守也无妨。这是孙策麾下诸将的共议,而在孙策心中,便是让孙贲再掌兵权,又能如何?难道他孙策还会驾驭不了吗?
西郊一战,厮杀不过片刻,死者不满一百,剩余敌军便都降了。孙贲的孙家旧部、吴景的郡国兵,自然毫无话说,归顺起来心安理得。便是惠衢的三千袁军,因为孙策在袁术势力内广泛传扬的英武之名,也乐于效命。
孙策兵力,立刻暴增,已经不止吕蒙前世读书时的六千了。或许,没有吕蒙击杀惠衢,惠衢能多反抗一会,多死掉一些兵吧,甚至可能幸运无比地带着部分袁军逃走。
孙策看着眼前大军,不由意气风发。
“子明,你击杀惠衢,是为大功,我擢你为军侯,并许你优先挑选兵员。”
一日之间,从队率升屯长,从屯长升军侯,连升二级,惹得孙军将校羡慕不已。尤其是杀惠衢,简直就像捡来的功劳一样。偏偏惠衢的身份地位放在那里,堂堂刺史,哪怕杀起来轻松无比,只要杀了,就是阵斩敌帅,就是首功,孙策就必须擢升酬赏。
尤其让程黄诸将眼红的,是优先挑选兵员。他们有着别部司马、军司马的头衔,可手下不过几十士卒,看着眼前大群降兵,都已经眼睛发绿、大流口水了。这几个降兵强壮,想要;这几个降兵彪悍,想要;这几个降兵身穿铁甲,怎能不要?这几个有马……嗯,将军有编制骑兵营,将战马集中使用的想法,有马的要不到,就算要到人,也要不到马。
只有吕蒙这个厚脸皮的,抢先让那个徐盛用一匹劣马换了惠衢的好马,将军既然看重吕蒙,想来也不会为一匹马计较。一匹好马,要是被三郎孙翊抢走也就罢了,偏偏是吕蒙这个早上还只是队率的家伙,诸将又羡又妒,只希望吕蒙瞎了眼,挑走的都是歪瓜裂枣、老弱病残。
二屯为曲,设军侯,两屯士卒加上军官,以及军侯的一什亲兵,孙策给吕蒙的编制是二百三十八人。
“元节、文向,我任你们为屯长,你们去挑选降兵。”
谢旌、徐盛也跟着吕蒙连连晋升,若是按军中体例,两人没有大功,不该连续擢升。不过吕蒙所部新建,没有其他老资历的军官,不用谢旌徐盛还用谁?
“注意,挑惠衢的袁军。”吕蒙压低声音。
虽然孙贲的军队看起来比惠衢的袁军强得多,但孙坚旧部,对孙家有一种特殊的向心力,不是吕蒙想要的。惠衢的袁军,总体弱些,但三千人中挑选两百多人,还是能选出精兵的。
“军侯放心,我们晓得。”两人都是明白人,兴高采烈地去挑选降兵了。
吕蒙站在一边悠然自得,已经是军侯了,比一个多月前的姐夫还要高。
军侯官俸等级秩比六百石,比历阳县的县长都高一些。汉时,一县有人万户以上,为上县,县官称令,秩千石;不满万户的中下县,县官称长,秩四百石,历阳长便只有四百石;若是偏远小县,县长只有三百石。
比六百石,月俸55石,实际发薪半粮半钱,意味着吕蒙每月能得到27.5石粮食以及2750五铢钱。一石便是一斛,一斛百钱是盛世时的物价;黄巾之乱前,便已经一斛两三百钱了;董卓乱政后,更是一斛数十万钱。五铢钱已经不是钱了,是垃圾,但愿孙策发薪水时讲讲良心,按盛世钱价,折算成金银布匹发下来。
入夜,徐盛来见吕蒙。
“军侯,这是你要的名册。”
徐盛不算士人,但自幼熟读兵法,书写不成问题。吕蒙麾下读过书会写字的屈指可数,大多数人都是文盲,比如谢旌。当然,文盲并不意味愚蠢无能。便如历史上的吕蒙,在孙权命其读书之前,也是个文盲,但那是一个智勇兼备的文盲。又如蜀汉后期名将,统率精兵“无当飞军”的王平王子均,识字总共不超过十个,但也是智勇双全之将。
“文向,辛苦你了。”
全曲两百多人,徐盛一个个登记造册,姓名、籍贯、年龄、特长……其他军中没这么麻烦,吕蒙却特别注重这些看似寻常的制度。比如特长,某人力气大,某人弓箭准,某人跑得快,某人眼睛好看得远……不仅是军事相关技能,其他也罗列而出,某人善于种田,某人挖过矿,某人做过工匠……
吕蒙来到三国时代,自然有收集三国名人的癖好,但除此之外,还要进行人才的内部发掘和培养,这份名册便是吕蒙未来人才数据库的雏形。当然,现在记录的特长,还只是士卒们自己汇报的,有的未必准确,甚至可能有吹嘘成分,需要时间的验证,不断更正和完善人才数据库中的信息。
现在只是一曲两百人,等将来成为千人将、万人将、十万人将,掌控一县、一郡、一州,当这个数据库越来越完善的时候,吕蒙相信自己将有数之不尽的人才,去争夺整个天下。
翻开名册,吕蒙正要细看,发现徐盛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不由问道:“文向,怎么了?”
“军侯,你……你识字吗?要不要我读给你听啊?”
我日,谁跟你说老子是文盲的?吕蒙差点爆出粗口,转念一想,肯定是谢旌。吕蒙没读过书,至少这个世界的吕蒙,没读过书。像他母亲,便曾经唠叨过,阿蒙你没读过书,没见识,不要乱说话啊……在富春时,他和谢旌推心置腹,还带着谢旌登堂拜母,估计谢旌从母亲那里听说了。
“是元节说的吧?这个家伙。我怎么不识字了?我在广陵医舍时,便经常拿起病案翻看,谢旌这小子又不是没看到过。有几次,我还在病案上追补一些文字,说明病情变化呢。”
“可是,元节说你可能是在装模作样,其实拿着病案也看不懂,具体情况都是问那个李当之的。”
这不是废话吗?我那是看不懂中医病案,不懂什么寒热啊、五邪啊,这些东西当然要找李当之问个明白啊。
“而且,你在病案上写的字,吴普那些学徒看了,私下都说是错字连篇。他们当着你的面没说,我在病床上,可听了不少。”
错字?怎么可能错……哦,对了,吕蒙恍然大悟,他读繁体字并无问题,但写字的时候,却习惯性地写成简体字了。
我冤啊!吕蒙摇摇头,没好气地将徐盛赶出营帐,才翻开名册一看,立刻叫道:“等等,文向回来……来来来,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吕蒙指着名册上的一条记录:仓慈,二十三岁,淮南人,特长读过书。
如果说当初见到徐盛的名字,吕蒙还会怀疑是否同名同姓,但“仓”这种少见的姓,同名同姓的可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又是一个史书列传的人,吕蒙不由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