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就是漫漫暑假。那个暑假,我们第一次没有作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穷人的孩子可以早知道父母挣钱不易,还是想自己闯一闯,反正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前赴后继的都跑去了西安。
中考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联系不到她,父亲四百块钱给我买了一部手机,不禁让我觉得无用。
我去西安的第一天晚上,因为人生地不熟,我在找到一个服务员的工作打算明天上一天班时,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的恐惧。第二天我就做了逃兵,跑去找朋友,朋友也是自然不适应陌生的环境。那天等他上完班,他没有要一分钱工资,跟随我做了孤独的loser。
那天晚上,我收到失踪已久的莜莜的QQ消息,她告诉我自己去了宝鸡,在她姨妈超市里工作,让我不要担心。我愣是在看到她灰色的头像发了以“我想你”为中心思想的几百字留言。
那几天,我和朋友白天找工作,晚上随便找个宾馆睡觉。跑去面试,面试官不敢用未成年人。被坑去中介,一提到先交钱再找工作,吓得我们急忙逃离。就那样,我们两个浑浑噩噩的在西安游荡了三天。
第三天,我们又是走了无数条街面试,然而结果依旧让人失望。从家里带的钱已经不足够我们晚上再去宾馆开房间睡觉,那晚我们就坐在了西桃园附近的一个公园门口睡着了。夜里,公园门口的蚊子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看到我们裸露的皮肤就去叮咬。
朋友坚持不下去,第二天就要求回家,他顶着满脸的红胞硬着头皮背着我头也不回的上了公交。我不想就那么回去,我不要失败。
中考完了之后,看着身边一个个的朋友都去西安找工作,天真的我就觉得西安是我将来要飞黄腾达的地方,机会也可能就是这个夏天,这个夏天我就可能遇到我人生的贵人。
我把想去西安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母亲的好言相劝让我觉得那是她瞧不起我的表现。我不听她的苦口婆心,为了去西安,我拼了,我跟她赌气,不理她的所有问题,不应她的一切话语,用不吃饭来证明我的决心。当晚,母亲就败下阵来,答应我放我走。直到她把路费交到我手里,我才躲着她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碗面条。
所以,我不能回去,我必须挣到钱,我要让她知道,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也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在QQ空间寻求帮助,发我被蚊子叮咬的图片,以求他们同情心泛滥,给我一个工作。皇天不负有心人,发出去没多久,就有朋友打电话让我去他那里,给自己父亲的工地做小工。我想只要有朋友就好,只要不孤独就好。
工地上待了十二天,因为年龄小,家里一直又拿我们当宝,工地又岂是十六七岁的我们能征服的。这次,我第一个喊回家。但还好,这十二天有工资。扣除每天的伙食费,我拿到了七百多,我心想终于有钱了。
回家后,我很不客气的把母亲当初给我的三百块钱路费给了母亲,恨不得从此就摆脱这个贫穷的家。
整整一个暑假除了那十几天的工地工作,其余时间,我都在等悠悠的消息。有时候莜莜会偷偷在她姨妈办公室里上会网,那是整个暑假最让我欣喜若狂的事。
我记得我偷偷帮她注册了腾讯微博,并且设置发表的说说可以同步到微博里。想着,就算有一天我们吵架,她删除了曾经为我发的说说,我也可以在微博里找到。
到暑假的最后一天,兄弟们也差不多都回来了。只有我和东东、邵恒、格格考上了高中,这次才将是真正的离别。东东中考因为没有休息好失利了,分数都没有邵恒高。亮亮选择去开吊车,老大和老二选择上技术学校。
那天我们约好去乾陵,算是我们为他们没有考上的一个送别。特别巧的是,我们在等车时,碰到了当初与亮亮发生口角,后来又将愤怒撒向邵恒身上,当初陌生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的那张面孔。
我们兄弟几个毫不客气,看见他就去追,他像只被盯上的老鼠,落荒而逃。他边逃边打电话,我们以为他要搬救兵,谁知他是在报警。
最先追到他的是老八。老八的父亲是退伍的警察,从小就在锻炼身体,他自然跑不过我兄弟。
虽然经历了一个暑假的淡忘,但内心那份对邵恒的心疼丝毫没有减弱。我们将他包围起来,砸了他的电话,一阵拳打脚踢,路上的板砖是我们最佳的兵器。
那场打架,我突然对我们这伙兄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特么的打架都那么狠,东东且先不说,老七梁超飞那瘦弱的身子骨居然也有如此爆发力,真让我汗颜。
我们打累了,他开始装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怕围观的人太多,到时会有熟人,迅速撤离了案发现场。
这一架释放了我们整个暑假所有的压抑。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我们回家骑着摩托车四处飙车,呐喊。喊出整个暑假的孤寂,喊出离别前夕的伤感,喊出对未来的恐惧。
我的中考成绩除梁刚刚最好,但我还是选择与兄弟们上同一所学校。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定上这所全县最差的高中,因为我的兄弟在这里。我被分到比较优秀的班级——十班,格格七班,伟峰六班,邵恒四班,孙浩和东东被分到全校最差的班一班。
梁刚刚没有跟我们一起,我们正再为这件事发牢骚时,当初为他弟弟要出气被我们吓跑的那位学长出现了。
“没事,他一个人,拼了。”东东为我们宽心。
“你们几个,过来。”他还是一副欠揍的姿态。
“说吧,想怎样?”东东和他谈判。
“不怎么样,我弟弟报警了,你们有空去趟派出所就行。”
他那份奸诈,得意的笑让我们甚是恶心,可是派出所,我们怎么办?
开学第一天,我们就收到这么一份大礼。我一晚上都提心吊胆,心想我们会不会蹲监狱,会不会真把他打残废了。我承认那会儿,我们兄弟都怂了。
第二天,邵恒接到我们那里派出所的电话,邵恒欣喜若狂的跑来我宿舍报告消息。
“没事了,没事了,他只是轻微脑震荡,派出所说了,要我们把医药费送过去就行。”
不用蹲监狱,我自然开心。毕竟那时都流传档案上要是有污点就不能上好的大学。
“那这件事会不会记录在案?会不会影响我们最后的高考?医药费多少钱?”我忍住惊喜问出我担心的事。
“不会,警察说念我们未成年,这次就饶了我们,只要把医药费给人家,好像是两千四。”
“两千四,两千四。”我在嘴里念叨着。“东哥知道这个消息没?”
“知道了,他在给其他兄弟打电话,我来先告诉你。”
我从烟盒抽了根烟递给他,再抽出一根自己点燃,心里盘算着这一笔钱怎么办。
那时,我们每周从父母那里才能拿到八十块钱,两千四,对我们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什么时候要把钱交过去?”
“这周末,在派出所交钱,销案。”邵恒满脸惆怅又抽了口烟说:“两千四要我怎么办?”
“别急,咱们那天老大因为没有参与,咱们也就算了,咱们兄弟八个一人三百块,先筹钱。”
“这是我的事,怎么好意思让兄弟拿钱。”
“你的事不就是兄弟们的事么?这事我去给他们说。”
就那样,我拿出了筹钱方案,给兄弟们挨个打电话。
我当天下午就筹到了钱,因为早不念书的朋友多的是,随便张口,千儿八百的都不是事。这也是我当年可以张狂的资本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