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汤’又叫‘翡翠白玉汤’。同其他果腹的佳肴不同,这道菜很长一段时间被赋予了浓郁的庙堂文化。
它的出现,从来都是意味着‘鲤鱼跃龙门’!
至少今天席间的很多才子,眼神或许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它。
‘玉与君子比德焉’,虽说在座的没有哪一个买得起名贵的佩玉,可是谁心里不渴望率先拔一拔这菜的头筹?
是捞块肉吃,还是品品汤?
不管结果如何,在这场‘待价而沽’的宴会上,大多数人矜持而又无耻着。
西市上曾有货贩叫嚷‘货比三家’,说的是‘供大于求’,今日一番觥筹交错的背后其实与那也大差不离。
那宴会召集者,自打将在座的才子比作西市的货物以后。就真的不愿再言语了。
说实话,他确实有点失望了。
不用看,自己身后那些‘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博学之士一定愤慨的很。
斗争,从来都是讲究对象的。这和长工永远痛恨地主一个道理。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的立场。
气节这个东西,对初出茅庐的人来说,从来都是弥足珍贵的。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诸多‘晚节不保’的英雄豪杰。
冲动在今天这个场合上,合适的很。一怒冲发为不辱,也是令人敬佩的。
可那背手掐腰者,东看看西瞅瞅,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转了一大圈,他还是只看到了一群样子货。
何为‘样子货’,遇事敢怒不敢言者。昔年秦国贪图赵国的和氏璧欲巧取豪夺,蔺相如尚且敢用一己之肉身苦苦‘威胁’。
今日,一群立志搅起风云际会的人,是做到了简单的‘忍’。
可是,未来呢?这些注定会影响大人物决策的人,在那今后关键的时候又会怎样?、
人最爱的往往都是自己,对自己尚且这么‘狠’,就不敢奢望会为其他人了。
或许受韩信‘胯下之辱’故事影响的人太多了,至少今天被派来那人的主家出这道题时,特意说了句,“凡气不盛者,休用!”
老于世故,这一词着重点一直在于‘老’,跟老狐狸差不多。
一个棱角自我磨砺的人,真的还需要去一个展翅高飞的地方么?
世事无绝对,自打下定决心想要成为幕僚的那一天起,寒门才子就不应该再去‘思考’了!
这‘思考’,是不钻营是是非非,是回归本心,是内有野心家的本事,外有飘然遗世独立地隐世风采。
选人做幕僚,又不是选奴才,真要那些阿谀奉承,借魏无忌年少时的一句话来说,“小二哥,来十箩筐夸咱爷们的话!”
这等识人选人的法子,不知害苦了多少人,说是不迎合,可到了最后决定这些满腹经纶的人的命运的,不还是那稀奇鬼怪的性情么?
‘翡翠白玉汤’中的两大物件,甲鱼和嫩白菜,一个‘啪’地摔在了地上,一个挂落在那信使的脸上。
摔的是‘翡翠’——甲鱼,扔的是‘白玉’——嫩白菜。
周不悔不经意间已然得罪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翡翠白玉汤中,难道从来不是嫩白菜衬托甲鱼么?
今日宴会召集者是高高在上的‘甲鱼’,那些刚才还互相称兄道弟、现在就怒目相视的人是自比美玉的‘白菜’。
周不悔危险也。
汤水通过挂在那人脸上的嫩白菜,‘嗒嗒地’低着,通过窗户外透过的阳光,木质地板上甚至折射出油性光彩,闪闪发亮着。
翡翠白玉汤,不愧是大补之物。
一道好好端端地应由‘德高望重’者品尝的大菜就这么被糟蹋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今日周不悔‘故意’打翻翡翠白玉汤,那意思不管如何,这梁子至少深深地埋在了诸多人心里。
其实说破天,这‘翡翠白玉汤’就是一道菜,可是今日上了席面,它就不一样了,它是所有人公认的一块‘取才表’!
主事者率先将那甲鱼分配给某某,意思就很明白了,“大家看好了,他是你们今天在场的获胜者!”
一块人与人之间的遮羞布没了,那这选幕僚又该如何继续的下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初入帝都的周不悔,在懵懂中坏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规矩。
‘周愣子’就这么与那主事者对峙着,脸上的表情也是到位的很,仿佛无论如何怎么做都换不回他所遭受的屈辱。
退一步海阔天空,此时没有人记在心里了。
出气,好像成了当前唯一的必不可少的要务。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场的经历了‘翡翠白玉汤’洒出后立马调转枪头将满腔的仇恨送给了可恨的周不悔,大家都期待着这场对决中,究竟谁会胜出?
很多人在心里下分析了,周不悔一表人才,就在刚才还有人酸溜溜地说,“这厮是不是提前抱上了哪家大小姐的美腿了?”不然,他凭什么这么硬气?看来小时候在地主家里没被欺负够啊!毕竟,就凭他那俊俏模样当面首也是没有问题的。
腹诽归腹诽,但不少人还是向他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尤其那粗布麻衣洗的不能再干净的人呢更是攥紧了拳头。好像待会周愣子受到威胁,他还真能上去解围一样。可无论他再怎么激动,都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
“你很有种?敢不敢报上姓名来?”那管事的人甚是江湖脾性的张口就道。
其实周不悔将那翡翠白玉汤给掀起以后立马就后悔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一亩三分地,让他去跟大人物的门下走狗打上一家,他确实也有点底气不足。毕竟有求于人啊!
他本以为,这人接下来还会说什么,“打断你的狗腿”之类的话,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
周不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镇定而又缓慢地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鄙人周不悔是也!”
“哈哈!”那人生死鄙视地哈哈大笑起来。接下来,其余人亦是如此。
躲在隔壁听墙根的杨佳凝听了半天来了句,“到底是个二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