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矗斜曛,瑰丽的殷红潋滟,一如当年。
那时候,她是二八年华,桃花树下,他抓过她的手,却被她一脸羞赧和防备地躲开。而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却是宁静和狡黠。
“慕容,这不是谈条件,而是必须。——这解药,你必须给。”
云淡风轻的笑容,风华万千。
夭儿,我说过你是一只豹子,只有将来露出牙齿和利爪,才能站在我身边。所以,我必须等着你长大,所以,我给你十年的时间......
掀帘入帐,初染对上一室诧然。大概没料到她这个时候回来,里面三个人都怔着不说话。水芙蓉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喉咙口顿时一阵发紧,心中忐忑,身体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竟不可遏止地颤动起来。她回来,是不是事情有了眉目?水芙蓉这样想,她用力地握住自己因慌乱、兴奋以及种种错杂的感情搅地发凉的手,稳下心神求证性地问:“有法子,是不是?”她牢牢地把目光在初染身上锁住,片刻也不敢移动,生怕她又像前几回,不说话,只摇头,她已经怕了。
初染微微点了点头,挨着毓缡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冰凉冰凉的,还在发着低热。刚毅冷峻的面容很是松软,尽管苍白,却平白多了几分柔和。
“把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人都召回来吧。”
“这么说,姑娘真是找到救人的法子了?”李仁河松了一口气,连日来不安的心绪总算是安定几分。
“算是吧。”初染答地模糊,示意一边的霍青玉把毓缡扶起来,尔后取出药丸塞进他嘴里,自己则取过杯子含了一口水,用一根短小的竹管将水送进去,再微抬起他的下颚。
喉间一动,总算是让他吃了药。初染松了一口气,拭了拭额头因刚才疾走冒出的细汗,指了指毓缡受伤的肩胛:“这些日子是上的什么药?”
“只是普通的伤药,昨天开始我叫人去寻了旋草。——其它的怕犯冲,不敢用。”
“哦。”初染应了一声,让霍青玉将人放下,再从修中取出几粒略小一些的药丸过去,嘱咐道,“捣碎了,用这个敷。”
李仁河接过,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可有把握?”毕竟,这毒玩笑不得,稍有差池,回天乏术。
初染闻言扬起脸看他,淡漠的神情直看得他有些窘迫。正要解释,却听她道:“死马当活马医。”
“这......”三人脸色一黯,这时,初染又开口:“放心,至今我手底下没死过人,我还不希望他坏了我的招牌。”
听了这话,他们悬着的心又慢悠悠地落下,才片刻工夫,李仁河的心里头已经不知道上上下下多少回。这女儿家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啊,他叹。
毓缡醒过来,是第二日晌午。天气晴好,笼得大帐也格外粲然。
抬手按了按额头,毓缡有些恍惚,头很沉,整个人很累很疲乏。
睁开眼睛,忽然一束光芒射入,扎地他生疼。反射性地眯起眼,待适应了周遭的亮度,他才又缓缓地张开。
大帐......原来是在这里。
他支着身子想起来,可左臂似是被什么给压住了,侧眼看去,一张恬静的睡颜映入眼帘。那个白衣女子就这样枕在上头,呼吸平稳,黑亮发间那张瘦削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她,一直在这里么?
“呃。”大约是被毓缡的响动扰着了,初染模模糊糊蹭了蹭,眼皮开开合合,终于慢慢撑开,神情慵懒而疲惫:“你醒了啊,怎么样,觉得好些了么?”
“你救的我?”
“我说过不想背死人。”
一时间,又安静。
似乎他们两个人,从来都说不长。
看她别扭,毓缡叹了一叹,伸过手细细地磨挲起初染的脸颊,哑声笑道:“下巴都尖了,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初染有些错愕,以致于坐在床榻边的她忘记了动作,任由他抚着,一个“你”字卡在喉咙口,没有了下文。
“药弄好了,是不是现在——”水芙蓉边掀帘边问,眼睛却在看见两人这略显暧昧的动作时一阵刺痛,整个人仿佛被石化,想说话,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想迈步上前,腿却已然僵硬。手上一个打颤,药“啪”地一声落了地。
眼花了么?
很久很久以后,当她忆起这日情景,看着高墙上孑然而立的身影,她都会大笑,一直笑到流泪。因为那个寂寞了一生的男人,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笑过,他所能承载的柔情,在此刻绽放,再迅速枯萎。
初染窘迫地起身退开,毓缡偏了头看向来人,微微笑道:“是芙蓉啊。”
“是。”水芙蓉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弯腰捡起掉落的东西,走过去回道,“城主醒了,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太好了......
隐下悸动,水芙蓉垂下眼帘,把手里的药和绷带塞给初染:“伤药我拿来了,你熟悉些,还是你来。我去给他们俩报个信。”
“哎——”初染出声唤她,可水芙蓉头也未回,片刻工夫便失了踪影。
她是误会了什么吧?
“你不留她?”初染走过去在毓缡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褪下他左边的单衣,卸下绷带。整个肩胛依旧是一片青紫,箭伤处已经开始有溃烂的痕迹,拧了湿布清理好周边的皮肤,初染将捣碎的药轻柔地敷在上头,均匀涂开。
毓缡的身子因痛绷地很紧,待初染稍稍停了手上的动作,他才舒出一口气。
“她是喜欢你的吧?”
“......”
“这伤很重,需要养段日子才会痊愈。”
“嗯。”
“你身子骨好,但也大意不得,万一落下病根,日后旧疾一发,会很麻烦。你是习武之人,更要好好修养,这阵子不要逞强。”
“嗯。”
用三分力道按在淤肿之处,初染絮絮叨叨地嘱咐,毓缡很安静地点头。
“那日是我连累了你。”初染手中动作一滞,抬头望进他的眼眸,“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吗?也许我是故意的......”
“看到曲穆亭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你。”毓缡答地坦白,接触到初染讶异的目光,复而微微抿唇轻笑,“可我马上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你会这么做,但是‘他’不会。”
风烬,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刻,他也会护她如昔吧。
但那一箭,是分毫不差地冲她而来,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他,那么无疑,她便成了最好的利用品。
非常高段的计谋,手法简洁却精准,一矢中的。
那个人,应该和秋慕云是同类。
“所以这件事,与你无关。”
“你这样相信他么?”初染对于他笃定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哥哥与他,见面不过数次,他怎么能肯定,那一身云淡风轻不是做出来给他看的呢?
“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毓缡矫正道,脑中又浮现出一袭白衣出尘,“其实,我倒是羡慕他的,没有拘束,可以去想去的地方,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我以为你要的不是这个。”筹谋等待十几年,招兵买马,步步为营,直至今日,起兵反魏,攻城略地,以缜密的心思,沉稳的步调,果敢的判断,勇往无前。要的太多,总要付出代价,高处不胜寒。
闻言,毓毓向后靠了一靠,微扬起头,看着大帐灰色的棚顶,许久,终是疏朗地笑出声来,仿佛把二十九年的落寞都笑尽。“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想要那样东西,从来都不想。”
不想要?!
初染怔住。那个拼劲一切想要颠覆天下的男人,现在竟如此云淡风轻地微笑着,告诉她,他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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