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慕容流风带着几名随侍进宫见驾。今天的他,身着曦凰绛紫朝服,锦带玉饰,正装肃容,双目瞻瞻,眉眼含笑,优雅谦恭,全然不见当初调侃玩世之态。在御花园见到负手而立的秋慕云,他微微点头致意:“秋相。”
“慕容公子,不——”秋慕云转了口,也是友善地一笑,“是侯爷,靖宇侯。——皇上已在正殿等候,请——”
慕容流风客气道:“劳烦秋相了。这十里锦缎、万盏茶花相迎之礼,愧不敢当。——以前唐突之处,秋相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侯爷这话真是折煞秋某了,数月前匆匆一别,也没有尽地主之谊,若说惭愧,该是我才对。”秋慕云也打起了客套,待行至殿门,他冲慕容流风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请。
缓步而入,慕容流风眉眼含笑,余光略略扫过众人,偶有与之四目交接者,却不知为何,又匆匆别了开去。曦凰慕容氏,光是这个名号便足以使人羡艳不已,也许是造物主的眷顾,他们几乎汇集了全部的优势:家世殷盛,檀郎玉貌,少年得志,平步青云,文武全才,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倾朝野。慕容流风,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眸子里,有着压迫的利光。
直直打量着殿上端坐的帝王,慕容流风满是探究的神色:不很出众的脸,略显疲态,浓眉、薄唇,双目有些混沌。
众人屏息看着两人,觉得慕容流风此举过于大胆,即便曦凰强盛,可也不能如此桀骜,连使臣最基本的礼节也弃之不顾。
“听闻曦凰为礼义之邦,侯爷也是人中龙凤,亮拔不群,今日一见,却是失望。”顿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殿内响起。
慕容流风倏的一楞,朝臣也是大骇,纷纷搜寻着口出不逊者。如此不敬之语,若是曦凰追究,麻烦可是不小,即便有失礼的地方,也不该对使臣用这般口气。谁,谁如此大胆?!
铠甲声动,一少将出列,对着皇帝行礼,然后与慕容流风四目相对。慕容流风也饶有兴致地回望他,但见此人戎装持剑而立,不卑不亢,想不到除了秋慕云,柒澜也并非无人。
“穆亭,不得无礼!”秋慕云轻斥,继而转向慕容流风,“家臣失仪,让侯爷见笑了,回头我定严加管束。”
听得此话,慕容流风也是心知肚明,没有秋慕云的授意,他怎敢在大殿出言不逊,不过嘴上却没道破,反倒深深向皇帝作了个揖,负荆请罪起来。“方才乍见天颜,被皇上龙气所撼,一时失态,未及时见礼,是流风之过。——我皇得知陛下身近四十不惑之诞,特命流风前来送礼相贺。”
“哦?”皇帝一听“礼物”二字,立刻从龙椅上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兴味。
慕容流风见状,淡然一笑,冲身后一拊掌,顿时四名翠装女子盈盈上前,每人手中托了一檀木锦盒。
慕容流风打开第一个盒子,顿时金光翠色,交相辉映。
“这是金丝缕玉。”
金丝缕玉,以极薄翡翠为衣,金线银丝相连,且不说这几近透色的翡翠罕见无比,就是得了,也找不到能制作此衣的匠人。
面对众人的讶异,慕容流风缓缓开了第二个盒子,却只微微开了一条缝,探头细看,只觉其中有荧光灼灼,掀了盖子,却又只是白如羊脂的普通酒杯。“祁连的夜光杯雕。”接着,他又接连打开余下两个锦盒:一个装的千年人参,另一个则是天山雪莲。
四种物件,样样无价,朝臣看得痴了一般,皇帝也是满面精光。他哈哈大笑起来,心情甚好:“侯爷费心了,一定替朕好好谢谢靖宁王爷。”
“是,流风会向我皇传达。”慕容流风扫了一眼殿上的人,眼底闪过深邃的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我皇”二字。敏感的大臣也不埋怨叹皇上失言,虽说慕容萧夺权众所周知,慕容流风此次前来也定是他指派,但南宫家毕竟仍是曦凰名正言顺的皇帝,皇上可是糊涂了。
可皇帝似乎仍浑然未觉:“侯爷难得来柒澜,不妨小住几日,朕派人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谢谢皇上美意。”慕容流风婉拒,“流风家中还有琐事,明日便回了。来年得空,还望皇上赏杯寿酒。”
“一定一定。”皇帝两眼仍停留在刚才那些锦盒上,慕容流风笑了笑,顺水推舟,冲身后四名女子道,“你们几个,回头把东西给皇上送去,千万小心护着,若是磕了碰了,可担待不起,嗯。”
皇帝一听,立刻懂了言下之意,乐得眉开眼笑,看着四位佳人,连连点头。
慕容流风示意她们下去,然后话锋一转:“流风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侯爷何时也扭捏起来了。”皇帝玩笑道,“既是有话,自是讲出来才爽快。”
“流风僭越。”瞥了一眼静立的秋慕云,他开始导入正题,丝毫没有顾忌,“日前我国边境似是出了些乱子,皇上可知晓?”
皇帝楞了一楞,也不怀疑此话的真假,想当然就这样认为:“或许是乱贼惹的事吧,听说近日已到西南。”
“哦?”慕容流风见他上钩,便趁机问道,“是那个‘毓缡’么?看来还有些能耐。”
“乌合之众。”皇帝显然对他的话感到不高兴,“侯爷莫非觉得朕堂堂天子还奈何不得他了?”
“流风也没有别的意思,若是柒澜的家务事,流风自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既然涉及到了敝国,流风职责所在,实在不能放任不理。——皇上英明,定当体谅流风的难处。”
一席话,进退得宜,句句在理,纵是皇帝,气也消了不少。
“那依侯爷之见,当如何呢?”久久不语的秋慕云突然开了口。
“流风以为,既然对手是同一个,那我们何不联手?”慕容流风笑道,“由此,皇上可除去兵乱,曦凰亦可给边境将士一个交待,岂不是两全其美,皇上以为呢?”
众人一听,虽心中存疑,可未免不失一个除去毓缡的好办法,曦凰若能出兵,便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于战局大有裨益。而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永享富贵,安乐太平,再不必担心那些劳什子事情。
可是,会不会太过简单?慕容家向来精明,可这回不仅贺寿送礼,还准备淌这浑水,的确怪异!莫不是早早地盯上了柒澜疆土,想趁此机会带兵入境吧?想道这,他们又不禁汗涔涔起来,到时候,可真是送走一匹狼,反招一头虎啊。
看出他们所虑,慕容流风笑道:“诸位放心,曦凰两万将士绝不过澜江半步,且以半月为限,我前攻,皇上后围,如何?”
澜江,位置偏南,算起来地方并不是很大,若他真能守约,那便没有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