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芙蓉楼来,已是一地星光。月色如水,漫天星辰光华灼灼,盈盈纤巧。倚风河的拂柳依旧亭亭,灯影摇晃处,是女子浓重的脂粉气息。
忽然,紫衣闪动,远远地,初染似瞥到一熟悉的身影,略一思忖,原本欲走的脚步顿时转了方向,直朝那芙蓉阁去了。可未到门口,初染已被围了个透。
“公子,让奴家伺候你好不好啊?”和着软酥酥的女音,一个翠丽的身影窈窕生姿。
“公子——”又是一声,娇柔妩媚,顾盼相映。大红的衣裳,团扇轻摇,明眸善睐。
也是了,虽说风尘女子见过的男人无数,可这般卓尔不群的当真是少而又少,再看这通身的气度,定是非富即贵。
初染脸上则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笑意,举步朝内室走去。芙蓉阁里,果真美人如玉,言笑晏晏,大团大团红红白白,错落有致,斑斓似锦。
女人,或娇喘呻吟,或暗波横生,或放浪形骸。
男人,美酒佳肴,软香在怀,自醉逍遥。
看到苍玄一脸郁色,初染不禁起了捉弄之心:“瞧你七尺男儿,怎还怕了女人?你若是看上哪位姑娘,我倒是乐见其成。”
“公子就不要开我玩笑了。”苍玄闪开那些莺莺燕燕,满是无奈,“公子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种地方?!”
“咦,苍没来过吗?我以为男人都该喜欢才是。”初染笑嗔,“想来苍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呀?”
对于她的玩笑,苍玄没有回答,脸上更是平静无波,许久,他轻轻一叹:“我,真是宠坏你了。”
“你说什么?”由于大厅喧闹,此时初染却没有听清他口中的喃喃低语,刚想问得清楚些,却蓦的闻到一股异香,因为不习惯,她不禁大大打了一个喷嚏。
“爷,您里边请——”酥软软的女声,浓妆艳抹,团扇轻摇,看那架势,还以为是妙龄少女,细看下才发现,那随着浓郁香气而来的,不过是半老徐娘。
锒铛的金饰,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晃眼,那双单凤眉目传情,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像是审视猎物一般:“呦,二位爷是外乡来的吧,我说见着眼生。您来咱们楼啊,还真是来对了。您瞧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您说的出,我就能给您找着。不是我跟您吹,我们这芙蓉阁,方圆几十里,名号可是响当当的,想当年......”
这位妈妈讲得手舞足蹈,自醉不已:“我年轻的时候,可真是西施在世,王嫱复生啊,哪个男人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去打听打听......”
“秦妈妈又说笑了。”忽而,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循声看去,正对上一双带笑的双眸,那人紫衣煌煌,眉目分明,言语间儒雅亲和,气质非凡,一双凤眼,似挑非挑,似笑非笑,俊朗却不失高贵,面善却暗生魅惑。
此人正是木流风,三年前,也是他千金买笑,留下了一段坊间佳话。
“秦妈妈现在不也是风韵尤存么,照我说来,这芙蓉阁第一美人该是妈妈才是。”木流风走下楼来,瞥了眼初染,再看向那鸨妈子,笑意渐深。
“木公子真会说笑。”那鸨妈子一听,虽嘴上不认,可脸上还是掩不住的高兴,“我现在呀,可是人老珠黄,比不得那些年轻姑娘了——木公子今儿可来找我家芙蓉?”
的确,虽说这水芙蓉走了,可为了招徕生意,这坊间都乐意借用她的名号,以致于楼中花魁十有八九是叫芙蓉,只不过,此芙蓉非彼芙蓉,容貌才情都差的远了。
“谁叫这芙蓉出水,窈窕无双呢,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能不来么。”木流风取出一锭银子,塞进鸨妈子手里,惹得她直直地瞧着,眼睛立刻发出一道摄人的光芒,恨不得生生地把它吞下去。
“行行行,那是自然的了,芙蓉也是日日想着木爷呢。”她宝贝似得捧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继而转头道,“那这二位爷是?”
“他们是我朋友,一道就是了。”木流风答道,一边还笑着瞅了眼初染。
“我看她脸上的粉都笑掉了,她究竟涂了多少斤啊,也不嫌头重。”待那鸨妈子走远了,初染才深呼一口气,很是无奈,“这木公子说谎话还真是越来越顺溜了,想必这些年来,熟能生巧了。”
木流风闻言只是一笑而过,径自转身,朝了那曲风苑而去。初染缓步随之,苍玄虽有疑惑,但终是没有说什么
曲风苑,轻纱曼曼,月色撩人,芙蓉楼纵然换了主人,里里外外均被修饰一新,但这里却是丝毫未改,和三年前她初来之时一模一样。然,如此古朴典雅之处却喧闹阵阵,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充斥于耳。掀开帘子,在略微僻静处坐下,十几张桌子,黑压压的全是人,男人!坐着的,站着的,拍着桌子的,吼得面红耳赤的......
“五十两!”人群里有人叫。
“乡巴姥。”话音才落,就惹来了一阵嗤之以鼻,“五十两你好意思叫得这么响,芙蓉姑娘的一夜才值区区五十两吗?!六十!”
这是......初染皱了皱眉头。木流风则见之一笑:“水芙蓉一走,生意自是不及以前,所以这招揽客人的点子就多了。你看,这便是一出。”
“哦?”初染顿时明了,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来,这男人,总执着于难以得到的东西。”
“这位兄弟,你没钱就别瞎凑合了,你有脸说人家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出二百两!”
“二百五!”
“老子三百!”
“五百!”争论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起身来,折扇轻摇,从容自信,仿佛认为鹿必定死于他手。
“扑哧”,初染刚咽了一半的茶忍不住狠狠地吐了出来,咳嗽又起,怎么是他们几个?“苍,他们倒是脸皮厚,这除了那个断手的,其他三个可全齐了。”
“想不到他倒是挺有钱。”苍玄嗤道。
“早知道,应该敲他一笔再放人的。”初染一副惋惜的样子,连连摇头。
“五百零一两。”一个清越的男声不紧不慢,循声看去,但见木流风优雅而坐,修长如玉的手随意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杯子,氤氲的茶香缓缓舒展。他就这样静静地靠着桌沿,斜支着身子,慵懒地开口,目光,有意无意地瞥着初染,流露出笃定的神色。看来,那三兄弟是有麻烦了。
“你小子跟我捣乱是不是?!”那个男人有些气急败坏,今天是着了哪门子的邪,老碰上找茬的,刚才倒霉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让他遇见一个。
“芙蓉阁的规矩是不价高者得吗?我只是报我的价而已,兄台何必生气呢?”木流风温煦而笑。
“好,老子陪你耗,看你挺到几时!六百两!”
“六百零一两。”他依旧闲闲地笑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八百。”
“呵呵,八百零一。”
......
男人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而木流风却始终沉稳,淡定自若。
“你是故意的!”在他报出一千两的高价之后,男人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故意的又怎么样?”木流风笑了,邪佞而张扬,“一千零一两。如何?”
“老大,咱还是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哪里没有啊,咱再找个更好的。”眼前的主怎么瞧都不好惹,今天看起来不走运,还是不要触眉头的好。
“老大,三哥说的对啊,你看啊一天一千两,一个月就是三万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两!”这个钱,就不是他们花的起的了。
“你会不会想太多啊,下午脑袋被打坏了是不是!”男人劈头就骂,“好,老子今儿跟你拼了。”说着,明晃晃的剑就拔了出来。
热闹喧嚣的曲风苑,顿时人跑的跑,散的散,躲的躲,桌子椅子横了一地,酒杯茶碗碎了一地。静,诡异的静。最后只剩下了拔剑弩张的他们,静坐如昔的木流风,还有,预备看好戏的初染。
“喂,你欠我们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啊?”脆生生的声音,初染笑靥如花。
“老,老大。”那个矮胖的老三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即使是男人,他也别不开目光,那种笑容,也许真的会醉生梦死。
“谁欠你们东西?!我兄弟的帐还没跟你们两个算呢!”尽管连腿都在不住地打颤,但嘴还是死硬,男人看着那种笑容,忽的害怕起来。
“你兄弟还欠我一只手,难道不是吗?”初染开着玩笑,“莫不是你们特意给我送来的吧,那可真是辛苦了。”
“老大,他们,他们一伙儿的。”老三有些哆嗦,这三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料,硬碰硬铁定是占不了便宜。
“你,有种!”为首男人恨恨地甩袖而去,“咱们走着瞧,哼!”可到后来,那三个却是越走越快,一“咕噜”,人影,就不见了。
“居然夹着尾巴跑了。”初染很是惋惜地看向木流风,“原来我还打算让你教训他们一顿呢。”
“你倒是会盘算。”木流风优雅地起身,慵懒地舒展了下身子,眉眼带笑,“好好的晚上被他们搅了,可惜可惜......”说着,已经缓步离去,闺门轻启,又悄然合上,灯火摇曳里,怕又是一夜旖旎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