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初染摇头,“我睡不着。”
“那我扶你坐一会儿吧。”她搀她坐起来,拿过枕头垫着,再帮着拉高棉被,然后伸手抚了抚初染的额头,眉眼中透着欢喜,“果真不烧了,那大夫是说烧退了就好。想你躺了那么些日子,肯定是腻味了。若换了我,也睡不住的。”
“对了,紫笙是这凤城人吗?”初染忽然问她。
“姑娘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紫笙大约觉得怪,轻声笑了起来,“我是外乡来的。叫玲珑镇,姑娘可听过?”
初染摇头。
“这玲珑其实指的是玉玲珑。”紫笙解释道,“也就是水仙。我们镇上家家都种,别人说了,这玲珑镇上可专出凌波仙似的美人儿呢。”
“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喜,原来是美人窝里出来的。”初染也开起了玩笑,只是话一出口,又禁不住咳了几声。
“姑娘怎么笑话我了。”紫笙也乐,“咱们这些山鸡一比凤凰,真是羞死人了。”顿了顿,她又道,“诶,不知姑娘是哪座山里飞出来的,我若得空,定要好好熏陶熏陶,也沾沾凤凰气。”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哄人的本事了。”初染嗔她,嘴中带笑,“我那山里可不止是凤凰,还有毒蛇呢。凤凰有什么好,还是水仙自在。”
“姑娘喜欢,下回看去不得了,反正不是很远的。”紫笙的眸中闪过一丝亮色,“到时候,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就怕你出都出不来了。”
“就你说笑。”
“哪里是说笑。”紫笙的神色又变得认真起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不假。有时候,几千甲胄还比不上美人一笑呢。”
美人?初染抿唇:“你家夫人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吧。”
“夫人蛾眉颦笑,自是万般风情。”紫笙闻言不禁起了捉弄之意,“姑娘该不是吃醋了?”
“我吃醋?!”初染楞了楞,后来才明白紫笙是揶揄她呢,于是装了一副冷脸,直到她讨饶了才罢休。“我今天算是瞧出来了,你呀,也是只快嘴的鹦哥。”
紫笙脆生生地笑了,没有否认:“我从没说过我是个规矩的丫头呀,人不可貌相嘛。——姑娘莫不是忘了,你初来那天,可是城主抱着来的,怕吵了你,还叫我们都出去呢。——我在这里好些年,可没见过城主抱过女人,就连夫人也没有呢。”
见初染没了声音,她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眸中隐约有潋滟之色。这时,一个婢女熬了药来,紫笙接过,拿起勺子舀了半勺,吹凉一些,再送至初染嘴边。见她秀眉微蹙,惟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调侃道:“你不是怕苦吧?”
“我没事了,不喝了吧,反正差不了多少。”初染往里头坐了坐,眼睛放在别处,明显的不情愿。
“良药苦口,你不喝下去,我会挨骂。”紫笙把勺子又挪近几分,“是药,又不是毒。”
拗不过,初染只好一口口都吞了下去,果真很难喝。
“若真苦了,我叫人再给你拿个梅子去。”紫笙见她一脸苦样,收了嬉笑的心思,刚要去,却被初染叫住了。
“我只是喝多了,怕它而已,其实早习惯了,哪用那种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啊。”初染大咧咧地冲她招手,“对了,你告诉我,这玲珑镇是在哪儿啊,等我病好了就去看那里的水仙去。”
看着她的笑容,紫笙蓦的怔忪片刻,然后又恢复了笑意:“我那是诓你呢,柒澜哪有什么玲珑镇。又不是什么隐士文人,在田园里诗画酒歌的独自惬意去,小镇人家,光种花不做事,怕是要抱香而终了。”
心知被骗,初染不由又恼,开玩笑道:“你岂止是诓我,简直是耍着我玩呢,你这不是欺负人么。看来以后你的话我可听不得,指不定哪天就被你骗死了。”
“我说柒澜没有,却没说别地也没有啊。曦凰的木樨城里尽是桂香,而且我听说栖梧国中家家有花,户户荫绿。”紫笙的眼中光华粲然。
“那你是曦凰人了?”初染思忖。
“我是柒澜人,不过在曦凰住过几年,略知一二罢了。”紫笙回答。
“曦凰......”咀嚼着这个字眼,初染顿时一笑,状似无意地说道:“曦凰美不美,比这里又如何?”
“曦凰倒也不美,帝都的人说,真正美的是东南边的栖梧,人杰地灵,那里才真是出凤凰呢。”紫笙缓缓道来,“听闻端华公主更是国色天姿,相比起来,曦凰虽无特别出众的女子,却有两个男人,风采卓绝。”
“不知是哪两个男人?”初染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其实心中已猜到八九分。
“一个是当朝摄政王,还有一个也是年少封侯,曦凰慕容氏,说起来真是响当当的名号了。帝都里的姑娘,莫说做妻做妾的,就是府里的粗使丫头,也抢着做呢,一个个可盼着哪天就飞上枝头,真成凤凰了。”
“真有那么好?”初染免不了揶揄,长得是好,可偏偏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臭脾气。见紫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赶紧敛了不屑的表情,“我听说那个慕容流风很风流。”
“呵呵。”紫笙掩嘴笑了起来,“原来姑娘也听说过。——他们虽是一母同胞,不过性情好象大不相同。侯爷是随性风流,王爷么,则是持重端贤。一个被天下赞,另一个就毁誉参半了。若说硬要找相同的,那就是两人都没有娶妻吧。”
“没有娶妻?”初染脑中蓦的想起慕容萧那日的誓言,朗朗清风下,他二指对天:夭儿,我给你六年的时间,六年之后,你就是我的王妃!
他,竟真的是如此?!为什么,她想过,但是还是想不出来。仅凭当年的一面之缘,他怎么就可以如此执着,甚至可以说是执拗,莫名其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上也说过要为他选妃,可都被他婉拒了。有人还猜,王爷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呢。”
闻言,初染觉得好笑。那家伙若听了这番话,脸都会气绿的,那么高傲的人,哪容的别人说三道是呢。而那慕容流风,估摸着是不想被所谓的妻子坏了他的风花雪月吧。
“人中龙凤者,眼光总是高的吧。”初染这样对紫笙说。
“姑娘这话对了,王爷曾对人说,他要的女子定是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
很狂傲的口气,倒像是他说的。
“他和你们城主还真是像,两人都说了‘天下无双’这四字。”初染笑道,“不过世上哪来什么天下无双的女子啊,即便有,也只有一个,那是跟了他们谁好呢?到时候争起来,人们可又要说‘红颜祸水’了。”初染作出一副琢磨状,“难道每一个男人,非要世上顶好的女人才知足吗?”
“也许吧,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站在云端的男人,总希望有能够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吧。他们和普通人家,毕竟是不同的。”紫笙言语中透着叹息。
“还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初染笑道,“若是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就是天下无双,就算是神仙,我也不稀罕,就算是魔鬼,若爱了,我也会跟他走。咳咳。”说着,初染又一阵咳嗽。
“你看你看,才醒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我也是,没注意。”紫笙忙把初染扶着躺下了,“你好好休息是要紧,病好了,才有力气找你那个‘天下无双’的男人去。”
初染似是真累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气息安稳。
冬阳暖照,天气晴好,门边那伫立许久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