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我怦然心动。我喜欢这个女人,却不料这种喜欢在岁月的积淀里愈加浓烈。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仿佛罂粟渐渐在我心底生根发芽蔓延滋长。
十三岁承袭爵位,十九岁一家独大,二十三岁摄政揽权。于江湖,风烬是一个神话;于朝堂,靖宁则是传奇。而立之年的我,几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才貌、声名、权位,只要我想,皇位都可以是我的,独独除了她。
“慕容,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什么都没有。”
她蹙眉,然后认认真真扳着指头列举所有可能的理由。
我知道她并非故意讽刺,但往往就是这种无辜的表情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是,我是自私,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是,我是虚伪,逢场作戏口不对心;是,我是市侩,撇不下权力欲望天下江山;是,我是霸道,不仅想要你的身心,还要你的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我不是神,当然会有很多毛病,就像商人无法摆脱铜臭,文人大多免不去迂酸。可是夭儿,我若不爱你,又何必费尽心机宠你护你,何必三番四次宽容忍让,何必自讨苦吃十年不娶,何必小心翼翼算计你欺骗你讨好你?!
我自小心高气傲,万事皆不肯退让半步,可偏在她身上一再破戒。离得太远我怕她看不见我,靠得太近又怕她心生抗拒。她不喜欢的,我可以尽量改,改不了就藏。以我的道行,我完全可以像当年对待瑾汐那样,一步一步将她诱入温柔的陷阱,但我不愿,因为她不是别人。
瑾璃说我们注定了会辛苦,她的心太小,我的心太大。忠言逆耳,尽管我听着很不舒服,但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撇去风烬和毓缡,还有着截然不同的信念、坚持、梦想与憧憬。好不容易挨近一些,她又惊弓之鸟般拼命地逃了开去,最终渐行渐远。她说我利用她,我嗤她一根筋。
在凤城我没有带她走,不是不能,而是我不愿和毓缡硬碰硬。我托瑾璃护她周全,并暗中派人随其南下,几个月后,我不费一兵一卒将她带离。
在伊歌,我故意利用她的容貌扩大有关凤兮似是而非的传言。如此,即便无法改变现状,也可借它牵制凤钦沅。进可攻,退可守。
我习惯了精打细算,习惯了用最少的去换取最多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不是智者所为。
我承认我有私心,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感情。她是我要携手此生的女子,我会尽全力爱她护她宠她,若万不得已,我也愿意为她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只是“万不得已”,在我的羽翼之下,我不认为会有这样一刻的到来。
然,世事无常,我终究不是神。
她走了,毓缡找不到她,我也找不到她。直到秋慕云去了临川,我才辗转得知真相。
我坐在茶铺,不厌其烦地听掌柜说那日之事,脑海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看见毓缡,我心中窝火,二话不说拔剑就刺。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没护好她!怎么还会把人弄丢!她耳根子软,你明知道那女人没安好心,怎么就不看着些!”
我想我是气疯了也急疯了,一股脑儿把罪名扣在毓缡头上。也许是因为愧疚,他并未深究我的无理,我们两个发泄一般足足打了一个时辰这才罢手。
精疲力竭歪在椅子上,我木然仰望苍穹,天地失色。
大婚之日,我以十里红妆、万顷桃花迎她过门,可惜洞房花烛,我形单影只。
也许,这就是报应。
九月,我亲自挂帅挥师东进。临时,南宫在城门为我送行,笑容里七分宁静,三分揶揄。
“早了几年,可是为她?”
我不浓不淡哼了一声。栖梧本就是曦凰囊中之物,迟早要夺,只不过经此一事,我愈加不会善了。我说过,所有伤她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也罢。待昀冉凯旋,朕设宴为你庆功。”
我笑了笑:“皇上对臣就那么有信心?”
他不可置否:“当然,难道昀冉没有么?”
我没再继续,单膝跪地行了一礼便率众离去。
我与他,一个是权臣,一个是帝王,关系微妙,却绝对平和地共存。因为我无心帝位,他无心权谋,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不出所料,毓缡作壁上观。如此,我不仅与颜舜华双管齐下,还得以摒除后患。
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