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直到天光骤明,桃夭纷飞,我才发现,我后悔了……
祈安城西有一座断崖,崖下是湍急的流水,惊涛拍岸,乱石嶙峋。
清伊常来。她说:这是个奇妙的地方,壮阔之美,夺魄之惊,仅仅俯瞰,就足以令人热血沸腾,浑身战栗。她还说: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我希望是从这里。
我也常来,不过从来都只远远看着。倒是我那几个子女,每每挪着步子探险一般又紧张又兴奋地往前移。甄儿还小,只能留在我身边巴巴坐着。想是无趣,她抱着我的胳膊奶声奶气央我讲故事,桃夭的故事。
宣和三年四月初十,天现异相。起初浓云压城天幕晦暗,尔后云菲骤开晴空万里,再然后,漫天桃花潋滟旖旎绰约芳华,久久不散。
“父王父王,她长什么样儿呀,比母妃还漂亮吗?”
“谁?”
“就是那天父王要娶的人嘛。”
我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那个女人,她不是漂亮,而是惊艳。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愿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刻意排斥着有关于她的全部。弹指一挥,已是七年。七年,足够用来忘记一些人一些事。
我以为我成功了。熟料,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过往却因一次不经意的提及,那么清晰地跑了出来: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尤其,是高崖上嫁衣如血。
是我害死她的。
我利用他们之间的猜忌,逐步毁去她对生命最后一丝冀望,以致于她心灰意冷抱憾而终。她永远不会知道,送去靖宁王府的喜帖被我做了手脚。不是什么奇毒,躺上十天半月就好。我以为他至少会缓上几日,哪知这男人竟如此义无反顾,手起刀落,仿佛是浴血的修罗。
慕容萧此人我并不陌生。我见过他温雅从容的样子,见过他冷血无情的样子,见过他纵横疆场的样子,可无论何种面貌,处于何时何地,他都绝对冷静和理智。冲冠一怒为红颜,原来不只是戏文里的杜撰。
他狠狠打了我一拳。我们两个,就像青涩冲动的毛头小子,毫无章法地挥着拳头缠在一处,直到筋疲力尽。
“混蛋,******这哪里能下去?!”慕容萧红着眼睛,粗鲁地揪住我的衣襟,尔后又像头暴怒的狮子冲川云吼:“绳子!结实点,越长越好。你******还不快去!”
他一连说了两句脏话。
毓缡跪坐在崖边,右手被坚硬的岩石咯得鲜血淋漓。
两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却失魂至此!疯了,都疯了......我仰面躺在地上,一直笑到流泪。
慕容萧没有回来,绑在崖边的绳子就这样空荡荡地垂在那里。
慕容流风送还了清伊的尸体。黄衫少女阖着双目,笑靥初展。
战争的烽烟,刻骨的仇恨,一切皆已远去。草原上的风宁静辽远。我闭上眼睛,心旷神怡。
恍惚中,我想起那年漫山红遍,白衣胜雪的女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后来,她果真没客气,重重踹了我一脚。再后来,她救了我,却使坏在解药里放了巴豆......
“父王在笑什么?”甄儿睡眼朦胧。伊娜抱过她,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几个小家伙看见母妃,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
我什么都有了,妻子儿女,权位富贵。
只是千里清秋,那个人,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