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萧耸耸肩:“我哪知道。反正真有那么回事,咱们也不记得了。”
“倒也是。”初染闷闷应了一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以前不是不信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初染欲言又止。
清醒的时候,那十数日的梦境反复在脑中徜徉,虽模糊,可她记得四个人的声音还有名字。尤其是落英缤纷里白衣胜雪的男人,他说,他叫风烬。
风烬,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冥冥中为她开启的神秘之门?常开不败的桃花,永恒如一的容颜,莫名其妙的消失,突如其来的重归。鬼神之说,她向来嗤之以鼻,可每每思及以往,她都不得不怀疑乃至惊叹。她握过他的手,掌心里的温暖告诉她,面前站着的是有血有肉真真正正的人。
“慕容,我失踪之后你是不是找过我?为什么你们那么肯定我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以他和毓缡的性格,不会如此轻率就下结论。
“因为从那种地方摔下去,绝无生还可能。我曾怀着一线生机想要派人下谷去探,可断崖又深又陡,根本就没有办法。”
“那你们又凭什么肯定我摔下去了?”
“何柱看见的。当时村里人找了你一晚上,把整座山头都翻了个遍。——如今你毫发无伤站在这里,真是神乎其技。所以说,风烬很有本事,竟瞒过了这么多人的眼。”慕容萧笑道。
初染直觉感到他话中有话,只是她无力再加以探究。混乱的思维,只重复着一句话。他说,她只是失足滚下山坡,山坡而已。
“夭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慕容萧突兀地问了一句。
初染哪有心思顾及这个,当即没好气地回了句:“你又没死。”
“那如果是他死了呢?”
“你瞎说什么,不许你咒他!”初染当即冷了脸,她原以为只有无聊的女人才爱问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慕容萧仍是好脾气地笑:“如果危难之时我和他只能救一个,你会选谁?”
初染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好好一场出游,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一路上,他俩均是沉默。初染闭眼假寐,慕容萧面无波澜,并没有妥协的意味。到了目的地,他依旧轻柔地抱她入账。
守卫递上铠甲服侍慕容萧穿了,简略地禀报了军中之事,对二人之间的暧昧恍若未见。他们都是王府的死士,惟慕容萧之命是从,因而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动声色。
“我走了。”
初染没支声。慕容萧见她不愿搭理,嘱咐几句就出去了。
掀开帘子,她瞧见阳光下按辔徐行的男人。微微颔首,他作了一个“出发”的手势。随军多日,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背后目送他的离去。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生气了吗?她无从知晓。他的心思一向难以琢磨。仅仅微笑,就可以有十几种涵义。他没有错,他只是太直接,而她太敏感。他何其聪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管中窥豹,明明今天,他们可以假装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善始善终,可他偏偏要将缩进壳里的她狠狠拽出。
这世上,有人为了几文钱豁出性命,有人为了一个白面馒头大打出手。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王侯世子到权倾天下,于仕途他算是幸运儿。财富、名望、地位,他的头上戴着最显赫的光环,所以他无法了解绝处逢生的喜悦,无法了解一无所有之时突现曙光的欢欣。
风烬是她十八年来的唯一和全部,即使不爱,他也永远是她心灵深处最特别的存在。十五年相依为命的时光,没有人可以取代。她以为,那一笑倾城,瞬间越过世间万千美好。
她从未想过偏袒什么。她不想拿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作比较。譬如牡丹和杨柳,一个是花中最艳,一个是树中最柔,如何比,怎么比?他是慕容,他只是他,她与他的过往,也同样没有人可以取代。
“姑娘。”小厮端了早膳来。
一碗莲子粥。一碟形态各异花花绿绿的面食糕点,方的圆的绿的白的,很是有趣。初染挑着尝了几个,甜而不腻很是合口。
“这个叫团团圆圆,这个叫狡兔三窟,这是叫黑白分明......”那小厮如数家珍,一一介绍着碟中所剩糕点,两眼时不时打量着初染,想来是慕容萧授意的。
初染笑了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小的王福,平日在马房打杂,还给爷赶过车的。”
“哦。”初染点点头,“你还有事么?”
“爷吩咐,等姑娘用完早膳,还有一物要请您过目。”王福笑道,继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不过东西太大不好拿,得劳烦姑娘移步。”
跟着到了营外一块空地,初染果真瞧见不大不小一处突起,还用布幔遮了个严实。搞什么?她嘟哝几句,半好奇半期待地掀开。
怎么是石头?!她顿时傻了眼,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瞧出所以然。“这到底......”转头,迎面一阵异香。初染下意识屏住呼吸,可为时已晚,还是吸进了少许。
“你......”她踉跄数步夺路欲逃,奈何全身酸软头脑混沌,没几步就被王福制住。张嘴,喉咙一阵刺痛,嘶哑地发不出声音。
半胁迫半搀扶地被人拖起,初染被迫前行。守军粗粗问了几句便放行,并没有多加怀疑。眼看离军营越来越远,她又急又气却无能为力。
蓦地,初染眼前一亮,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直直看向迎面而来的青袍男子。“岚......岚镜......”她说不出话,只得张嘴拼命地重复地那个口型。
发觉她的目光,岚镜果真停下了步子:“你怎么出来了?”
王福忙道:“姑娘有些闷,想到外面透透气。”
岚镜应了一声,并未多加留心。初染见她要走,急中生智取出袖中银针,王福下意识一躲,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初染跪坐在地,顾不得晕眩,她急急抓住岚镜的衣袖。见她有口难言,岚镜这才感到不对,刚要拔剑也是一阵异香扑鼻。
“小人!”岚镜咬牙奋力一刺,王福毙命。“我们快走。”她吃力地扶起初染,却发现怀中女子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醒醒,快醒——呃!”岚镜拼命摇她,登时颈上一痛,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