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初染反而有些局促。她们名为母女,实际形同陌路,仅有的几次碰面,也都因种种意外匆匆而散。幼时的三年时光,她又全然没有记忆。
“为什么你就那么确定?”傻傻的,她问了这个问题。然而话一出口,她便懊恼地红了脸。
果然,颜舜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半真半假道:“兮儿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我自然认得出来。这些伤痕,岂能毁你分毫?——他们加诸于你的,母后会加倍替你讨回来。凤钦沅、凤端华,这父女俩谁也跑不了!”
颜舜华的微笑突然变得扭曲而冰冷。
“我亲手将他推上龙椅,再亲眼看着他杀死自己的骨肉。二十一年了,我爱了他七年,却恨了他整整二十一年......他利欲熏心病入膏肓,而我,也早就走火入魔,这辈子都出不来了。至于端华,她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荣华享尽,抢走你的名位,欺骗你的感情。风风光光做了两年的皇后,如今却连孩子都要生了,真真的好手段,怪不得自小便能叫凤钦沅鬼迷心窍认她做了女儿。——你和我那妹妹一样,人善被人欺!不过——”她口气一变,眼中竟显出几分羡慕来:“不过,她比我幸运,至少还有两个男人对她真心。阿洛,你在柒澜应该见过的吧?”
初染点头。
曾经凤端华戏语,颜洛嘉这样的女子,年轻之时不知有多少裙下之臣。不过她生性内敛,入主中宫更是寡言少行,所以极少有人提及她的过去。除了檐上的银铃,早夭的皇子,再有就是那老宫人的一句感慨,说当年的太子与太子妃,是如何女貌郎才、天造地设。
“不像我,阿洛天生就是一副好脾气。家里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有时候我眼红抢她的东西,她也从不计较。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她竟敢与人私奔。”颜舜华忽的又笑,“她瞒得可真好,连我都没透出半点风声。可是她又能跑去哪里,那是颜家的地方......才半个月,她就被送进了宫,很快,她成了太子妃。”
“大婚整个过程她都很配合,既不哭也不闹,甚至还笑着对我说,若将来生的是一男一女便要亲上加亲。谁知道......”
颜舜华忽然停了,初染不由心中一紧。
“知道落梓吗?”她幽幽地问了一句,不待初染回答又兀自说了下去,“那是世上最好的滑胎之药,千金难求。当年,这东西就被混在她的汤药里,每天只加一点点。一个月后,肚里的孩子就会不知不觉地流掉,甚至没有一丝痛楚。然而事与愿违,直到快两个月还是没有动静。知道为什么吗?我那傻妹妹偷偷服食了专门抵御落梓的黑扶桑。”
原来如此,初染有些明白了。但有个问题她仍是疑惑,既然颜洛嘉知道汤药有问题,为什么要不动声色,甚至冒险以毒攻毒。除非——她不得不喝。
“魏子辰!”
脑子里电光石火出现了这个人的名字。
颜舜华露出赞许的微笑:“对,当年就是他亲手将落梓喂给阿洛,可是她不能拒绝。直到孩子四个多月,魏子辰看出了端倪,但为时已晚。此刻再要强行打胎,母体也会有危险。——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尤其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魏子辰,当年他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有才华也有雄心。他杀了阿洛的心上人还有刚落地的孩子,而阿洛,则毁了他的一生......”
倚红偎翠、声色犬马,那个身后留下了半世骂名的帝王,其实心中只装了一个女子的笑靥。
所有的因果,在他初入颜府,与珠帘后明眸善睐的少女两两相望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只可惜,他没能早几年与她相识,以至于让另一个男人先一步走进了她的心。
生于皇家,注定了他独断而霸道的爱情。错误的方式,终使得两人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然后渐行渐远。
“当年大婚之前,他闹了多大一出啊,可惜了那个女人,白白被当了棋子。真是冤孽!幸好,她的肚子够争气。”
颜舜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初染煞白的脸色。
“那个女人,是不是——姓毓?”
颜舜华想了想:“记不得了。不过现在柒澜龙椅上那位就是她的儿子,好像叫什么魏......”
“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