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八月,栖梧半壁江山尽入曦凰觳中。凤钦沅心知毓缡预备隔岸观火,无计可施之下,他秘密派人希图与之求和,称愿约为叔侄之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另谴使觐见南宫凌越,称愿助其除去逆臣,大权一统,并奉西境十城,嫁以祈华公主。
慕容萧大笑三生,亲斩来使于帐前。南宫凌越则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既用之,则信之。凤钦沅惊怒,但他不敢宣扬如此丧权辱国的行为,因而只得负气忍下。加之国中流言不断,内忧外患,民心动摇。
陇西村上下也颇为不安。去城里做生意的每天都会带回不同的消息,譬如昨天军队攻下了哪里,今天何处不战而降。频繁的提及,人们开始好奇那个叫做慕容萧的男人,开始揣测他的模样性情家世还有功业。说书先生的嘴里,他成了千变万化的人物,时而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时而是冷漠绝情野心勃勃的狼,时而是温润如玉优雅如兰的翩翩公子。当然,还有宣和元年那场惊世骇俗的花嫁。
初染有时候也跟着一起听,然后付之一笑,仿佛只是陌生人。依旧是平静如水的日子,那日的争执与失态被很好地放进一个无法触及的角落。她是桃夭,是风烬捧在掌心呵护备至的妹妹。
不过,这样的生活却在九月的某日被打破。
那天正午,村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约摸二十几人,两个大夫,其余皆是衙役打扮。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带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再然后,小队士兵封住了整个村子,说是刚才那人身染鼠疫,邻村已有人被感染,为保险起见,任何人不得进出。
很快,宫里来了御医,命所有人集中在村口,然后下令放火烧村。
“大人,那人虽来过我家,可我压根儿没让人进。”
“大人,我们全部家当都在里头,这要是烧了,咱们可怎么活?!”
村民情绪激动,有性子急的早已三两步冲了出去,可没几步就被人拦了回来。
医官厉声道:“是性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你们现在是没事,但五天以后呢?那人接触过什么,你们谁都不知道,万一碰了不该碰的传到了别处,你们担得起担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可是......”
医官见他们情绪有所松动,于是缓了口气道:“如今出了这事,只能委屈你们几天。皇上仁厚,做不出慕容家那档子缺德事,等事情过去,会好好安置你们。”
得了承诺,村民稍稍安下心来。
有聪明的听出了话外音:“大人,是不是那边做的?”
医官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你们别管,上头有官府有皇上,断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村民终于不再吵闹。鼠疫的严重性他们是知道的,如今这般已算宽仁,再说,五日之后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想到这里,他们也没多少心思惦念那点家什。
火烧起来了,烈焰灼灼,一寸一寸吞噬着整个村子。红光过处,皆是断壁残垣,满目焦黑。很多人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注意到初染的僵硬,风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突然,他似是想到什么,低呼一声“糟糕”,撇开初染匆匆就往里跑。人们想拦,却为时已晚。
“哥——”
“风姑娘......”水生按住她,生怕她也跟着糊涂。
初染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情绪有些失控。她一把抓住身边一个官兵,厉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火!”
那人被她的凌厉吓住,不由有些结巴:“这,这火那么大,怎么来得及。再说,再说......”
“再说是他自己要进去的,生死由命,怪得了谁!”医官面无表情,显然不打算帮忙。过了会儿,他见初染仍杵着不动,不由心生恼意,刚伸手欲推,突然手臂一痛。撩起袖子,上头现出两个暗黑色的针孔。
“你——”抬头,他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幽深如潭,冷然如冰。明明是貌不惊人的农家女子,却让他无形中感到了压力。
“大人按一按肩井穴,是不是觉得有些麻?”
初染微微一笑,妖冶非常。那医官看着,竟忍不住沁出冷汗。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在大人身上下了点药。大人当心,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时半会死不了。”丝毫不介意架在脖子上的刀,初染面色沉静。
医官冷笑:“你威胁我?!就你这点把戏,能奈我何?!”
初染不疾不徐:“看大人官服,该是御医院从二品副医监,可不是那些不入流的蒙古大夫。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大约心里有数。——我可没什么耐性,大人前途光明,不想陈尸在此吧?!”
医官暗暗心惊:“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