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她又做梦了。
梦里,时而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时而是白亮得扎眼的明光。头痛欲裂,她下意识伸手去按,可旋即就被人握进掌心。一声轻叹,额上已多了一片沁凉。微微一笑,她忍不住将脸贴近几分,然后再安心地睡着。
这一次,她置身于漫无边际的花海,叠叠翠翠之中,那白衣少年缓缓抬起头来:“泠儿怎走得这样急?你看,一头的汗。”说着,他笑吟吟擎了袖子替她擦拭,那真实的触感,惊得她后退一步。
哥哥,她出声欲唤,可任凭她如何张口,仍是一丝声音也无。
“泠儿,你种的那三株桃树,不久就要开花了,到时候要记得来看。几百年,几千年,我都在这儿等你。对了,泠儿也喜欢桃花的吧。”银光一闪,他晃出一支蘸了朱砂的笔,细细在她左颊勾勒起来,如此停停画画许久,他终于满意地点了头,“瞧,日后,这便是我了,泠儿可不许忘。”
泠儿,他在叫谁?!
灯火黄昏,初染又一次睁开眼睛,长久的昏睡,令她整个人仿佛虚脱。静谧的茅舍,就连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怔怔地打量着四周。
梦么?从那么高的崖顶摔落,她,竟然还活着。
“你醒了?”门帘被挑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那温雅而满含喜悦的声音,将她带入了亘古的记忆。一时间,她呆若木鸡。
“还好不烧了。”来人在床沿坐下,一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一边替她掖好被子,“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疼。”
“这里么?”他轻柔地在她太阳穴上揉起来,“这样呢,可有好一些?”
“还痛。”初染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倦意渐深,实在扛不住,她才勉强闭上眼睛。
男人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手顺着脸颊一直滑至鼻尖,“夭儿......”,他唤了一声,极其自然地勾起手指在上头点了一点。天黑了,他看了眼屋外准备起身,不料才动,衣角已被人攥住。
“还痛。”初染皱眉,那孩子气的表情惹得男人一阵欢颜。宠溺地替她拢了拢鬓发,他开口道:“听话,睡一觉就好了,外头有些东西,我去收一收,嗯?”
初染不再坚持,挪回视线,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头顶一隅,似笑非笑:“我是不是又做梦了,哥哥......”
闻言,风烬脚步一滞,烛火下晦暗不明的脸,突然叫他没有勇气去面对。
“哥哥,我不想睡,我怕我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你若不见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初染兀自喃喃,“慕容说你不会回来了,我不信。这四年来,我一直等一直等,我知道,哥哥说话算话,一定不会骗我的......哥哥,我知道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了,你也不会丢下我。哥哥,夭儿知道错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外面一点都不好玩......”
“不,这不是梦。夭儿,你看,是我,是我回来了。”风烬折回身来,见初染似是不信,便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痛不痛?我保证,明天你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不信?你若不信,咱们拉钩可好?”说着,当真举起小指。
初染没应,只是伸手去摸他的脸,从眉眼到下颚,一寸一寸,仿佛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热的。”她傻傻地笑了笑。
热的?!风烬忍俊不禁:“什么冷的热的,你以为是遇着鬼魂了么?!——如何,现在还要不要拉钩?”
“不要,小孩子才玩这个。”初染扭过头去,双肩却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风烬没有戳穿她的心事,只嘱咐了几句边便掀了帘子出去。
屋子,顿时又安静下来。
确定他走了,初染才从床上缓缓坐起来,长久的昏睡,令她整个人愈发疲乏。茅屋、风烬,还有无数几近真实的梦境,她是谁?她又在哪里?
身上的划痕仍隐隐作痛,而那日坠崖的惊心动魄也依旧历历在目,太不可思议了,可究竟有什么不对呢,她说不出来。
也许,上苍是眷顾她的,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又一次将那个叫做风烬的男人送至她跟前。
抹了把泪,她大大地咧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