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初染近前几步。
凤端华不动,目光仍牢牢停在初染手上。恍惚间,她看见铺天盖地的白,白光中探出一双瘦骨嶙峋的皓腕,森森然攀上身来。骇然之下,她猛地缩回手去,那神情,仿佛是遇见了鬼。
自知失态,凤端华面容尴尬,讪讪无言。顺着她的目光,初染复而回转双眸,心下了然几分。
“你,可是身体不好?”迟疑片刻,凤端华求证性地问道,眼底流露出小小雀跃之色。原以为慕容萧以身体抱恙为由为她挡酒是托词,现下看来说不定有几分真。
“老毛病了,不碍的。”初染不甚在意地笑笑。
见她口气颇淡,凤端华也不好多问,只心不在焉虚应几句。初染含笑点头,正要言谢,岂料胸中郁结之气翻涌,喉间一痒,重重咳出声来,隐约,还有累累红丝沾于手上。
凤端华哪见过这场面,本能地想要帮忙却无从着手。“喂,你怎么了?!——莲儿,莲儿快来!”慌乱之中,她不假思索冲舒莲喊。
舒莲凤眼一挑,故意慢腾腾一步一停挪着步子。“公主。”幸灾乐祸地瞥了眼初染,她心中窃喜。
“你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凤端华不悦地扯了她一把,“你看她这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一声,舒莲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缓缓从鬓间取出一枚纤细的银针,针尖泛着奇异的亮蓝。素手一翻,她灵巧地将针匿于指缝,然后冲着面前女子小心翼翼伸出手去。
七日醉,无色无味,中毒者初初并无任何异状,但自第五日起便会浑身乏力、精神萎靡,进而神智浑噩、言语颠倒,死时面色酡红、宛若醉酒,如此七日,故称七日醉。
舒莲的手已经触及初染后背,正欲用劲,那方才尚且剧烈颤动的身躯冷不防转过身来。一个激灵,银针悄无声息掉落在地。
初染喘息渐平,那清冽的目光,看得舒莲如坐针毡。
“你没事吧?”凤端华心下稍安,顺着初染的目光,她疑惑地瞥了眼舒莲,却瞧不出端倪。
“不要紧,许是夜间凉着了。”收回视线,初染摆摆手,看着凤端华的目光柔和几分。
凤端华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早早思量开了,暗暗察其神色,她假意关切:“我瞧你气色不好,是不是再找御医看看,即便是风寒,也拖不得的。——不知,这究竟是什么病?”
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初染心下一黯,久久不语,就在凤端华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幽幽开口:“我也不知道,娘胎里带的,大约就是种怪病,要人命的怪病。”
听她说得玄乎,凤端华顿觉颈间一凉:“凤姑娘莫说笑。”
两相对视,初染没有说话。
“那,这事儿他们知道吗?”忍不住,凤端华又问。
初染点头,言语中有怅然之色:“半年前,李大夫就看过了。”她记得那日,正是毓缡救的她,也自此,他们之间被缠上了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
闻言,凤端华恍然:“是了,我竟忘了你与皇上是旧识。我自小长于深宫,别说朋友,就是说话的人也少之又少。如此,倒真羡慕你了。”半嗔半妒,凤端华又道:“我素来心高,如今听说他也是文武双全之人,就连秋相都比他不得,所以这厢倒也不怨了,想来也不会辱没了我的。”
“公主怎知秋相不如他?”初染讶道。
凤端华抿唇一笑:“我这可不是胡夸。我与他虽见面寥寥,可好歹也细细瞧过的,这通身气度举止,不输靖宁王爷。再说,能从秋相那里讨到便宜的,普天之下又找得出几个?说起秋相,我这又要恼他,男人打仗,他掳了你去做什么?!想尽办法阻人家的是他,后来力促人家登基的也是他,真是个怪心思......”
凤端华一番笑语,可初染乍听之下却是大疑。皇帝名讳人尽皆知,但鲜少有人会将昔日叛首与当柒澜新君想到一处,凤端华身居栖梧,又如何知晓?
“秋相一事,不知公主是从哪里听来?”耐着性子,初染试探道。
凤端华一滞,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答了:“是靖宁王与我下棋之时说起,大概是在四月中吧。——风姑娘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好奇罢了。”初染忽而一笑,“四月中,似乎是个好天气。”
“是啊。”凤端华点头笑道,“那日父皇做寿,夜色极好。王爷虽是晚到,不过也算尽兴。”
闻言,初染略略有些吃惊。慕容萧向来知礼,且喜怒不形于色,纵然心中不快,面上功夫却仍是极好。“想不到如此圣人,也会犯错。”初染讪笑。
凤端华也乐,话里微微带了几分醋意:“风姑娘误会了,说起来,这还是因你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