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这东西他究竟用了多少?今天这样的情况是第几回了?除了左肩,还有没有别处受伤?李大夫,李大夫人呢?”
初染心急如焚,一连问了一串,可不待水芙蓉回答便已耐不住性子,只身朝内院走去,留得他们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霍青玉最先缓过神来将她拦下。
“他现在谁都不认,如果不想死,就回去!”
听出他口气里的僵硬和疏离,初染反倒笑了:“如果我说我可以救他,你还会不会拦我?”
霍青玉闻言果然噤声,面上有迟疑之色,许久方道:“真的?”
“假的。”越过他时,初染停了一停,“不过,倘若能以我一命换得他一命,你们定会高兴的,对吗?”
她笑得讽刺,头也未回。院门轻启,眼前的景象却将她的脚步生生钉住。
落木、乱红,银芒乍泄。
背对着她的男人毫无章法地挥舞着长剑,鬓发微乱,肩胛染血,压抑而低沉的吼声,一下下撞击在她心头,生出绵延不断的钝痛。
是他吗?
鼻子一酸,初染不禁泪盈于睫。
听到响动,毓缡转过身来,黝黑的瞳仁,木然地如一沟死水,吹不起半点漪沦,长风中凌然而立的身影,让她觉得很陌生。
“毓缡。”初染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毓缡,园里的桃花开了,可漂亮可漂亮呢,一起去看好不好?”
“毓缡,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记得了吗?我是桃夭啊......”初染微笑着伸出手,一边则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凌厉但并非全然无情,若是劝解得当,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桃夭?桃夭......”喃喃着这个词,毓缡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漫天的桃花,花下巧笑嫣然的女子。
乱红旖旎,半空中重重跌落的人影,妖娆出无边无际的血色。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你拿全部的血来偿我!
梦里的声音,言犹在耳,清晰无比。
“哐当”,剑落,头痛欲裂。零零碎碎的片段,潮水一般涌入脑海,那触目惊心的红,扎地他眼睛清明几分。
初,初染......
“喝药了吗?”白着脸,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闻言,初染的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记,生疼生疼。偷偷吸了吸鼻子,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全倒了,什么劳什子东西,苦死人了!毓缡,我告诉你,以后你不来,我还就不喝了!——毓缡,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傻多笨多混蛋!”
牢牢抱紧跟前的男人,初染忍不住痛哭出声,毓缡想推,却推不开。“快回去,初染,我......我会伤了你!”
“我不!”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初染拼命地摇头,双手,死死地扣住衣襟。
此时的毓缡,像极了脱缰的野马,她心惊胆战,只怕下一刻她就会被摔出去。
“毓缡,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要把我推开;为什么每一次,选择被保护的人总是我?!毓缡,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那个只有你一个人的世界,别人进不去,你也出不来。——毓缡,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别人有多担心?!心里有事,说出来就好了。”
“是吗......”闻言,毓缡渐渐安静下来,情绪也不再那么激动,许久方才哽咽,“初染,是我逼死的他......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死......初染,是我错了......”
坚持多年的信念轰然倒塌,究竟是何种滋味?!
“初染,我一定是个不祥之人,否则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离我而去......”
“不,不是这样的。”初染抬头,满脸认真,“毓缡你听好,皇上是自尽,所以,这不是你的错,即便真有,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毓缡,我还小的时候,爹就不要我了,你尚且有亲人可以爱可以恨,而我,却连爱恨的对象都没有。毓缡,我都没有放弃自己,你又何来的理由妄自菲薄?——毓缡,你不是一个人,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阳光、微笑,安静而温暖。
“初染,你是神吗?”
良久,他问了这样一句,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退开几步,初染狡黠地敲上他的额头,眉眼弯弯。
“对,我是神,是上天派来救你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