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虽看似冷静，心里实无底。安了安心神，一只尾端锋利的银簪悄悄滑入掌心。
“姑娘请——”大汉撩开门帘，梨落从里面望去，视线却被一盏琉璃面的屏风挡住，依稀可见内室坐了两名男子，却看不清面貌。
低头缓缓步入，心中疑惑，她虽身为女子却也常知道男子来这种地方无非为了寻欢作乐。而这两人好生奇怪，招一名歌女喝酒助兴却要用屏风生生地隔开。
不过正好，倒是随了她的意。心道快些弹完一曲，好早些回去。如今，多呆一分便是长三分危险——她、阿珠，还有芳儿。
安坐于矮墩上，望了望四周，不是弹曲吗？没有琴怎么弹？正思量间，有女婢鱼贯而入，有的铺盏、有的焚香，一名绿衣婢女将怀抱中的琵琶交予梨落。
琵琶？！
回想起自己与芳儿的对话——
“你会弹曲子？”
“会。”
懊恼自己大意，匆忙间忘了问阿珠善使的是何种乐器。
琵琶……她不会。
“行了，安置妥当就下去吧，别立在这儿碍眼。”细柔的男音有些不豫，似乎带着点厌恶的情绪。
咦，这人果然奇怪，梨落心道。细细拨了几声弦，一向平静无波的她，额头上已起薄汗，她是真的不会琵琶，叫她到底如何应付？
心中一乱，本是珠翠清亮的音色却被她挑弄的不伦不类。屏风后面传来重重的放盏之声。
“馥香苑的阿珠姑娘不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吗？难不成就是这般滥竽充数？”又是先前说话的那名男子，声音尖锐带着极重的不屑。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轻沉一笑，“殷兄又何必着急呢？”
这个声音……让梨落心头微微一震。
殷少初心里恼怒非常，且不说如今这事没戏，就连区区歌伎都与他作对！气冲冲地来到梨落面前，正欲张口呵斥，忽觉得腰间一点疼痛，接着浑身酸软无力，身子沉沉，眼睛几番张合竟然倒地不醒。
此番惊变，梨落倒是不紧不慢地看了看手中的钗，何时她的手法变得如此精细了，一点即中？瞥一眼仍然静坐屏风后的男子，若有所思。
“不必顾忌，你弹你的便是。”男子似不觉惊讶，面上含着淡笑轻轻踱步而出，手中摇着一柄玉扇几番风流逸态，对着梨落轻道。
犹豫片刻，梨落低头轻叹一声，牵起面纱一角，无奈道，“白公子，我是真的不会琵琶。”
白画神情一滞，不解、惊讶，再细细打量一番，不语不言，只是好笑的意味越来越浓。
梨落知道他眼中的兴味为何，只是现在脱身要紧。
“带我离开。”她道。
白画微微一笑，“好。”
不问缘由，没有犹豫，他便应她，好。
“延昭——”白画略微提高音调。
先前那个大汉推门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白画一笑，指着横躺在地的殷少初道，“你家少爷醉了，好生照料。”
延昭看了地上之人一眼便毫无表情的收回眸光，“是。”
梨落心中起疑，这人不是殷府的人吗？如何对自己的主子这般漠然，却对一个陌生的公子言听计从？
正不解时却听见白画沉沉一笑，指着梨落道，“这个——阿珠姑娘，就跟着我罢。”尾音的几个字拖得长长，好似话里含话却又偏偏让人不能心恼。施然端立，一番清然君子之态。
梨落轻咬下唇，幸好有面纱遮着，不然的话……
“快，快点！”院中一阵异动引起了三人的警觉。
“走。”未等梨落应答，白画已携她破窗而出，于角檐边点足借力，踏空而飞。
月满西楼，白色的衣衫在浓墨的夜色中平添飘逸与潇洒。公子白衣，如画。
她转眸的瞬间发觉她和他已那样近，近在咫尺。清逸的侧颜泛着月的柔光，淡抿的唇角端得云淡风轻。这个男子，在丝丝碎碎的银光下，风神俊秀，水月风华，隽永如此，朗润如斯。
眼波微动，安静的眸子渐渐泛出笑意，“可还好看？”他问她。
梨落别过眸子万分尴尬，白画正似笑非笑端详着她，想象一方面纱之下精彩万分的表情。
越过几座屋檐，二人悄悄地在一处边角落身。白画拂下梨落面前的薄纱，在露出一方净颜之后，轻巧一笑，“你又在玩什么，嗯？”
玩？这番大意之过，险些令她深陷风尘，若这也算玩的话，那也太潇洒肆意、任性妄为了！可是，这番经历已算丢人了，如何启口呢？却在下个瞬间脱口而问，“那你呢？”语罢，又立马后悔。
一个男人，到青楼楚馆能干什么呢？心里浮起一丝幽幽的怅惘。
白画一笑，朗月清风，“应邀而往。”
果然如此，淡淡偏过头，心中微微不适。
却又听见白画问，“你未听闻过殷少初的事吗？”
想了想，殷府，殷少初？好似略微听楚景辰提过，倒是印象不深。梨落摇摇头。
白画淡淡道，“户部侍郎，可惜是个断褏之人。”
“断褏？”梨落略惊，“那他约你……”说罢忍俊不禁，竟笑出了声。
白画稍稍尴尬，轻咳了一声。
“那你如何要应约的？”话刚出口，又觉得微微不对。她凭什么过问他的行踪，说到底他们只不过三面之缘罢了。再细细打量，转念一想，该不会是……竟生出几分好笑。
“在想什么呢！”白画用扇柄轻点了一下她额头，自己亦忍不住笑道，“瞎想！”本是责怪的语气，却分明带着宠溺的味道。
梨落半收了笑意，“那为何偏去馥香苑？”带着故意刁难，既然已经问了，便索性问到底。
白画扶了扶前额，些许无奈。侧眸望向梨落，悠声慢道，“听闻阿珠姑娘一手琵琶响绝云城，在下倾慕已久……”
梨落微窘，心知这是他在调笑自己适才不会琵琶时的无措。反问道，“不然你会吗？”
不料白画轻笑，“略知一二。”
“你……”梨落偏过头，刹时语迟。
“好了。我虽有心与你详谈，怎料这里却不是个谈话的地方。”说罢，手中的白光一旋，直直飞出。“叮——”一声击落之音，玉扇回转，白画翻手接握。轻轻展开扇柄，气定神闲，风雅如玉，嘴角略着笑意，“怎么？还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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