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坐镇(上)
段素梅不在办公室。陈昂在办公室前探头探脑,并没有看到段素梅的身影。又去英语教研室溜达了一圈,段素梅也不在那。
她去哪了?该不会受了刺激,直接赌气跑回家了吧。
想了想,陈昂又把这个猜测抛到脑后。如果段素梅会这么轻率地翘班,也就不会被同学们如此敬重了。她就算有事要走,也会先到班上宣布,并作出一些相应安排。
陈昂站在走廊上,正犹自猜疑着;不经意间往楼下一看,却看到段素梅从林荫小道中急匆匆地往教学楼走来。
那条林荫道过去,是个岔路口。一边通往寄宿生的宿舍,本班没有学生寄宿,段素梅肯定不会是去那了;另一边,却是通往一幢废弃的小楼,曾是作为实验室用的,现在已经破败了,风景倒还不错,只是人迹罕至。
想来,段素梅应该是去那无人的地方散心了,说不定还偷偷哭了一番——如果她真被男朋友打了,满肚子的委屈,在这学校里又找不到人倾诉,也只能如此。
陈昂边回教室取了书包,跟梁燕打了个招呼,下楼去了。在楼梯间,正撞上段素梅,她眼睛仍是红红的,头发似乎也有点凌乱。陈昂只看了一眼,便转开目光:“段老师,下午你没课了吧,干脆现在就带我去你家吧。”
段素梅点点头:“你在下面等我,我到班上说一声。”
陈昂在教学楼下没等多久,段素梅便匆匆赶来。陈昂领着她到停车棚取了车,看到那台奔放的SUZUKIGSXR750,段素梅明显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骑这个?你没驾照吧?”
陈昂笑了出来:“骑摩托车还要什么驾照?交警不管的。你也别担心我的技术,我是老手了。”
段素梅还是犹豫着没有行动,“没有头盔……”
陈昂差点被雷到,干脆点了火,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吼道:“快上来吧。”
段素梅这才扭扭捏捏地侧坐上去,陈昂一松离合器,爱车嗖地蹿出好远。段素梅往后一仰,心里大惊,猛地伸手死死地环住陈昂的腰,这才没掉下去。
守门的还是老熟人,张劲松中午吃得酒足饭饱,这会儿正懒洋洋地坐在门口吸烟。看到陈昂的车子过来,他潇洒地挥了挥手,便有人乖巧地把铁门打开。
陈昂也不和他多话,点点头算是招呼了。车子平滑地驶出校门,因为顾虑到段素梅是侧坐的,陈昂把速度放得很慢。
骑了一阵,陈昂忍不住开口:“听说中午你男朋友过来了?”
由于风大,段素梅没听见,凑近了点问:“什么?”
天气越发暖和,段素梅穿得也单薄。这么一靠近,陈昂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意轻而易举地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自己的肌肤,仿佛还带着馨香。紧贴着后背的柔软,更是带来触电般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环在腰上的纤纤素手,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暧昧的涵义,陈昂的小腹似有一团火热在不断地挣扎、翻腾,裤裆下不争气地鼓了起来。
他忙收摄心神,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背后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才传来小声的回答:“你也听说了?”
“他真打你了?”陈昂心里竟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愤怒。
没有做声。想来,应该是默认了。不过,这是段素梅的私事,他实在没有立场去置喙什么。
过了一会,车子已经驶上了大路。段素梅给陈昂指了下她家的方向,才继续说:“也不怪他。昨天晚上,那些讨债的竟然跑他家去了,听他说还亮了刀。也难怪他这么生气……”
“他以前知道吗?”
“没,我没告诉过他。”
怪不得了,一来这么大件事,被瞒了这么久,肯定不舒服;二来,又是受了惊吓,陈屠夫手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两下加在一起,要是这还不发火,那段素梅的男朋友就可以去当圣人了。不过,陈昂心里仍是不舒服,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打女人啊,“他是不是知道昨天我们约会的事了?”
“是的。”
话刚出口,陈昂已经觉得不对;可没想段素梅也这么应了。本来昨天只是和段素梅谈正事,可是经过这一问一答下来,却似是真有了奸情似的,那感觉别提多别扭了。
段素梅也发现了不妥,无奈地笑道:“还说什么约会,你害得我还不够啊?”话音未落,她已经感觉到这话里的暧昧,顿时住了口,顿了顿才又问道:“那天我们在咖啡厅碰头,只有你那几个朋友看到了。他们是不是和要债的人认识?”
这是个回避不开的问题。但是,这其中的错综复杂,陈昂也没法跟段素梅解释清楚,想想就头痛了。说错一句话,便会引起段素梅的误会,让她猜疑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一时之间,陈昂也没有太好的措辞,只应了声“是的”,然后便加大了油门。
车一提速,风便迎面灌过来,段素梅虽想接着问,也不得不闭了嘴。
老房子被收走后,段素梅母女在江北开发区租了套房子。这边还比较荒芜,交通不便,各种附属设施也没建起来,入住率很低。不过由于是毛胚房,租金倒是挺低的。在段素梅的指引下,不一会儿便到了她家新租的房子。停好车,两人便默默地上楼。一时间各怀心思,谁也没开口。
到了五楼,段素梅掏出钥匙,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还没把钥匙塞进去,门已经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穿件灰色的布衣,一副悲喜交集的样子。
“妈!”段素梅鼻子一酸,好容易忍住泪,又把陈昂拉了过来,“这是我学生,带他过来坐坐。”
“阿姨好!”陈昂彬彬有礼地问候。段素梅的母亲疑惑地打量了陈昂一眼,点点头,让出身子,“快进来吧。下午不用上课吗?”嘴里说着,她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进厨房泡茶,声音远远地传来,“桌上有苹果,已经洗好的,你们自己拿着吃。”
陈昂跟在段素梅后面进了屋,只见屋里空空落落的,只有几样旧桌椅、一张破得露出弹簧的沙发,垫着纸盒的瘸腿茶几上摆着台体积庞大的收音机,里边正在放着哪里的戏曲节目,两人来之前老太太应该一直在听这个。连台电视都没有,墙上没有刷漆,地板没有铺砖,正是“家徒四壁”的真实写照。
陈昂看得心下恻隐,却不好说什么,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由得段素梅扯着他坐进屋里唯一的沙发上。“我还没跟妈说过我们的事,你先坐一会,我去和她解释一下。”这什么跟什么呢?什么叫“我们的事”?陈昂没来由地一阵尴尬。段素梅也发现了自己的语病,低着头不做声了。
段素梅的母亲端来两杯茶,陈昂接过一杯,一闻之下就知道是最劣质的散装茶。“谢谢阿姨!”他皱着眉,小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孩子真客气!”段素梅的母亲显然是强颜欢笑。客套了几句后,段素梅道:“妈,你过来下,我和你说件事。”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母亲进到卧室。
陈昂在沙发扭来扭去地,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其实那弹簧硌得屁股痛,只是不好拂了段素梅的一片心意。
正跟那弹簧做着不屈不挠的斗争,忽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月东省的区号,便按下接听键。果然是李建军的来电,说谈判已经近尾声了,一切顺利,这两天可能就会回来,到时候再做详细的汇报。
在段素梅家,陈昂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应了,嘱咐他保持警惕、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段素梅和母亲走了出来。她母亲走到沙发前,竟然作势要跪,陈昂大惊失色,忙扶住她。“阿姨,别这样!”段素梅也在一旁苦劝。
段素梅的母亲挣了几下,无奈比不过陈昂的手劲,只得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小陈啊……真是谢谢你了,我们母女俩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亲戚朋友谁也帮不上忙。哎,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这么散了……”说到悲切处,已经禁不住流下泪来。
陈昂忙安慰道:“阿姨,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您要放宽心,别愁出病来,事情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段素梅也跟着劝慰,刚说了两句,她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陈昂在一旁尴尬得手足无措。好一会儿,她们才渐渐止住,段素梅的母亲说道:“我也不指望什么,钱可以慢慢还,只要他们别三天两头上门闹就好了,我几十岁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折腾啊。小陈啊,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陈昂忙又劝慰了几句。
一直坐到傍晚,估摸着讨债的不会上门了,陈昂便提出告辞。段素梅的母亲一定要留饭,陈昂知道她们现在条件困难,哪里肯叨扰?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推辞了,弄得段素梅的母亲颇有些不高兴。
段素梅把陈昂送下楼,一路也没说什么。只不过看到她忧郁的眼神,陈昂还是忍不住道:“段老师,你放心,会好起来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你们都放松一些吧,再这么下去,事情没解决呢,你们就先病倒了。”
段素梅苦笑:“我知道的,不过碰到这种事,除了没心没肺的人,谁又真能无动于衷?我和妈已经很久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陈昂也无法再相劝,只能暗暗祈愿那些讨债的能尽快被自己撞上,尽快把这事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