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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辰哥是个传说（上）
包厢里本来颇为暖和。丁志翔只穿了件纯棉衬衣，也不会觉得冷。可那个叫“辰哥”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时，他分明感到周围的空气骤降了几度，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悄悄沿着后背爬上，沿着脊柱直钻进脑囟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低头一看，手背上的寒毛分明竖了起来。
简直他妈邪乎了，这又不是武侠小说……丁志翔心中暗暗骂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竟然能带给自己如此之大的压迫感。
辰哥相貌其实挺普通。既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三头六臂。从外表看，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的嘴唇薄薄的，即使微笑时也紧紧抿着，让人感觉这是个不轻易开口说话、一旦开口必定践行的人；皮肤绷得很紧，脸颊瘦瘦的，带着点病态的苍白。细细的金框眼镜下，是一双小而锐利的眼睛，那眼神总是坚定的，从不游移。窄窄的额头上，头发梳成现在流行的三七开；短短的头发喷了点啫喱水，显得一丝不苟，既精爽，又不会让人觉得此人纨绔风流。若不是一道横过鼻梁、直达右耳根的浅浅的刀疤，这甚至可以说这是个清秀的年轻人。
可不知为何，一被他的目光盯住，丁志翔就觉得仿佛有条眼镜蛇在冲自己嘶嘶地吐着信子。而一旦定睛望去，辰哥又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穿着熨帖得笔挺的真丝衬衣，腰杆挺得直直的，带点知性的味道，既像是一个在私立学校教书的年轻教师，又像是初出茅庐的银行职员。
可无论怎么猜测，绝不会有人猜到这个看似无害的年轻人竟然是道上的风云人物。就连丁志翔，也怀疑起先前接收到的那种极端危险的信号是否仅仅是种错觉。
这辰哥进来后，礼数十足，举止得体，寒暄几句后，便大喇喇地坐下，正与李建军、丁志翔两人成三角状。
他带来的两个保镖则一言不发地散开，一个守住门口，一个站在了落地窗前，然后均是抄手站好，纹丝不动，颇有专业人员的干练味道。
丁志翔冷眼旁观着，只在辰哥跟他打招呼时露出受宠若惊的微笑着回应了一下。他已打定主意，这次谈话一定谨守本份，多看少说。刚才那几个小时里，他仔细地思考了李建军的话，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自己的年龄、阅历、经验都不足，这是无可回避的现实，也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就能扭转的。所以一定要沉住气，扎扎实实地走好每一步，否则自己绝无可能在这处处风险的道上顺利走下去。
“辰哥，既然你来了，那就是有得谈。”礼貌性地应酬了几句后，李建军恢复了他惜字如金的本色，“开出你的条件吧。”
辰哥微微一愣，旋即呵呵一笑：“建军兄弟很心急啊。要是我的马仔们办事时都有你这样的干劲，何愁生意做不大啊！”他说的普通话不差，不过多少还是带了点羊城味道，总是把双音发成单音、把后鼻音发成前鼻音。
李建军那平板的面孔上现出一丝微笑，接受了辰哥的恭维。“条件？”
辰哥也不急着回答，伸手招了招。站在门口的保镖摇摇头，辰哥便道：“再等等。”
李建军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好。”
辰哥微笑着看了看他，表情没有丝毫异样。然后微微颔首，又微笑着对丁志翔说：“少年仔，这么年轻就出来做大事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丁志翔笑着说：“我算什么，我们老大才……”
“哼！”听得李建军的这声闷哼，丁志翔赶紧闭嘴，讪讪地一笑。
辰哥也不着恼，心知在李建军这打探不到什么，他也不多试探，大大方方地拿了双筷子享用起桌上的点心来。一边吃，一边如数家珍地说起这些点心的来历、做法等，言辞雅致，让人如沐春风，颇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质，哪里又像个黑/道大鳄了。
过了几分钟，那个保镖上前几步，低下头来对着辰哥耳语一番。“好。”辰哥听完，笑着说，“外头很干净，看来两位还是有点诚意。只是不知道两位兄弟方不方便再多表现点诚意出来，让我们检查一下？”
竟然是要搜身！丁志翔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当即就要跳起来。却有一只铁箍般的手紧紧拽住他，他扭头一看，李建军缓缓摇头。“请便。”李建军冷冷说道。
“记得客气点。”辰哥抿着嘴唇，含笑吩咐道。
于是两名保镖分头行事，一个蹿上蹿下搜索了一下包厢，另一个快速又细致地对丁、李二人进行了搜身。短短一小会两人都完成了检查，简单地汇报道：“老板，干净。”
辰哥笑着点点头：“意料之中，这两位兄弟诚意还是很足的。”两名保镖闻言便站回先前的位置。位于落地窗前的那个保镖更是把窗帘放了下来，顿时包厢里光线一暗。
“让他们都进来。”门口的保镖伸手一拉，露出门后站着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两人从容不迫地走到辰哥左右坐下，冲丁、李二人点头致意。
辰哥笑着介绍：“这是我的法律顾问，罗律师。这是我的私人助理，Tomas。你们认识一下，正式谈生意的话，我一般都是委托这两位。”
李建军站起来，向桌子对面伸出手，和那两人握了握，复又坐下，一言不发。丁志翔也照做了，心中却是震撼莫名：这他妈还是黑/道吗？怎么就跟公司谈判一样，连法律顾问都出来了。到底是这个所谓辰哥故弄玄虚，还是羊城的黑/道已经真的进化到这种地步，穿上了文明、法律的外衣？与之相比，庆阳的黑/道上简直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还在茹毛饮血的阶段。
以他一个初中生的视野阅历，对这种场景自然陌生无比。李建军却似是早有所料，面无表情地说：“很好，现在可以正式谈了。条件？”
那个罗律师斯文地推开几碟点心，在桌上清出一小片空地，然后将公文包摆好、打开，从中抽出一份文件。这个过程他做得既熟练又庄重，一副香港电视剧里那些大律师的派头，让丁志翔心底又被小小震撼了一把。
李建军接过文件，仔细地翻看。丁志翔从他脸上也瞧不出端倪，不知这文件中的条款是否在接受的范围内。
半晌，李建军看完，将文件递还：“不行。”
“哈哈哈！”辰哥笑了起来，“建军兄弟说话还真是直接。没关系，谈不拢可以慢慢谈，生意嘛，自然有讨价还价的。”说完他抬腕看了看表——丁志翔眼尖，认出那是一只百达翡丽，只在电视中看到过——“哟，都快三点了。我下午还有约会，跟香港的几位老板有场高尔夫要打。两位，我就先失陪了。Tomas，这里就由你负责了。罗律师，拜托！”
丁志翔气得腿直哆嗦。这是赤裸裸的藐视！然而看着不动声色的李建军，他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只在桌下紧紧地捏着拳头。
辰哥向丁、李供了供手——只到这时他才显出几分江湖本色，然后施施然离去。门口的那个保镖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而先前站在窗前的保镖现在移动到了包厢门口，继续担负起守卫之职。
那个叫Tomas的中年带着意味莫名的微笑，第一次开口：“实在抱歉，老板很忙，能拨冗来和两位见上一面，已经是我方表现出的最大诚意了。接下来，由我来负责跟两位的谈判，请李先生丁先生见谅。”
李建军一挥手，冷冷地说：“别废话，开始谈吧。”
Tomas也不介意，礼貌地还以笑容：“好的。那么，请问李先生对我们提出的哪些条款不满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