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父亲不是不关心。
只是我不懂。
上一世,我曾何等残酷地刺伤了他啊!而他,又以何等的决绝和淡漠做为回应。当他瘦骨嶙峋,奄奄一息地躺在特护病房里的时候,我站在母亲的后面,不愿正视他,甚至一句话也不愿和他说。那时,他其实是希望我扑上去,叫他一声“爸”的,对吧?
只是我不懂。
“小昂,小昂?”
“没事。”陈昂用左手盖在脸上,瓮声瓮气地说,“那这次呢,为什么他突然又同意了?”
江元珲轻声说:“我又不是你爸,我怎么能猜到他的想法?我觉得啊,你该和他好好谈谈了,不要一见面就吵架。他其实是关心你们母子的,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这其中也有很多的原因,我作为外人,真的不好多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陈昂的声音低沉如叹息,“我会找时间跟他好好谈谈的。”
可能话题太沉重了点,两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陈昂站起身,慢慢绕到窗边,伸手推开。凉风袭来,吹散了那些淡淡的惆怅。
许多问题,暂时是得不到答案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极端的大男子主义,做事从不向人解释,只一味地我行我素。
想要真正弄清父亲的想法,只能等到将来时机成熟。陈昂相信,一定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平等地站着父亲面前,两人平和地交谈,把心底里的话都说出来。
那时,便不再有误会,不再有曲解。
可在这之前,自己多想也是无益,不如沉下心,把手头这些事情做好。“元叔,你答应给我找的人才,到底有着落没有?”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只是说去帮你问问。”江元珲没好气地说,“如果真要依靠我们给你的人手才能把生意做起来,那你非得自己出来做生意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就直接去省城,开始学着接手你爸那摊子事了。”
这话终究说得在理,陈昂一时无言以对。吹了阵风后,他讪讪地把窗关上,撑着窗棂斜斜地站着:“元叔,你也真是……不给就算了,用得着上纲上线吗。行,不乐意给就别给。我自己去挖角去。今天来的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总有几个办事利索的吧。我找他们谈谈去,大不了匀点股份去喂。”
江元珲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亲昵地拍了拍陈昂的肩,语气颇有几分赧然:“小昂,不是元叔不肯帮你,这是你爸的意思。那天晚上你打电话和我说了这事,第二天我就去找你爸谈了次,结果你爸说不准帮你。他的意思是,既然你决心要出来单干,那就要自己去处理一切问题,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出手。”
陈昂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笑着说:“知道了,就这样吧。元叔你坐了一天的车,又得应付那帮人,现在肯定累坏了。你先休息吧,我出去找南南,陪她逛逛,不让她回来吵着你。”
江元珲笑着点点头,“好啊,那就谢谢你啦。你乘机好好和南南培养下感情,早点让我和你爸喝上喜酒啊!”
陈昂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岁,哪会被这种话臊到,当即反击道:“南南这么漂亮,我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只要你不介意明年就当外公,要我现在喊你岳父都行。行不?”
“我X!”江元珲笑骂,“毛还没长齐,话到是挺敢说的。你真有种就去把南南追到,我绝对不介意!”
“元叔,这可是你说的哈!别怪我不客气哦。”
“去吧去吧,你岳父老子要睡了,赶紧滚。建军的手机号码是135****0542,你问问他们到哪儿了。”陈昂记下,准备出门时,又被江元珲叫住。江元珲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建军人不错,脑子也灵活,交给他办的事绝不会搞砸。你要真缺人,就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做事。我是不会帮你的,不过要是你真能把角给挖了,我也没话可说。”
陈昂点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元叔,我就不跟你说什么谢了。等我赚到钱,给南南买栋海边别墅去。”
“哈哈!我会看着的。”
陈昂离去后,江元珲缩回沙发里,眉头疲倦地微皱着。过了一会,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不高、却给人极大冲击感的男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江元珲直起腰来,“大哥,你那边办好了?屠夫态度怎么样。”
陈暴径自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一口喝尽,然后回来重重地坐进沙发里,斜斜地看着江元珲,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蔑的哼声:“那个孬货,他敢怎样。”
江元珲笑着说:“他心思重,就担心他耍什么花招。大哥你又常年不在这边,庆阳就没人镇得住他了。”
陈暴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接茬,反问道:“小昂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江元珲忙细细地陈昂在包厢里的情形讲述了一遍。陈暴一边听一边或点头或摇头,最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以他的年龄来看,算是相当不错了。”江元珲斟酌了一下字句,“我觉得他对你的决定不是很理解,大哥,孩子正在叛逆期,或许你找时机跟他好好沟通一下,会好些吧?”
陈暴大手一挥:“沟通个屁。他懂就懂;不懂,和他说了也不懂。下面的人还安分吗?”
江元珲道:“还好,但是时间一长就难说了。”
“让小昂去处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以后怎么接我的班。”陈暴不以为意,“他买的那什么股票……”
“威远生化。”
“哦,没错,威远生化。在涨么?”
“涨势还不错,小昂挺有眼光的。”
“你去调……”陈暴沉吟了一下,“调一百万吧,跟着买。他什么时候抛你就跟着抛。赚了的话以后都给他,算是给他的生日礼物。亏了算我的。”
江元珲呵呵笑道:“大哥这么好兴致,我也拿二十万私房钱出来凑凑趣吧?”
陈昂把眼睛一瞪:“你那婆娘管得那么紧,你还拿得出二十万私房钱?我X,别是挪的公司的钱吧。”
“大哥,你这话说的……”
“随你吧,想玩就跟着玩一把。这孩子,一不留神,就长这么大了,我都有点看不透了……”陈暴随手抄起茶几上一个精致的仿青花瓷茶壶把玩起来,顿了顿,又道,“屠夫那里,我是这么跟他说的:500万今天之内给我到位,200万算是借给我儿子的,利息提都别提。300万充抵他今年的分红,赌场,只准他在那个场子开。过阵子等小昂的生意做起来,你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江元珲沉默了一会,咬了咬嘴唇。
“有什么想说的?”陈暴发现了他的欲言又止。
“大哥,小昂还小,16岁都没满。现在给他这么大的权力,也就是给他压力啊。你就这么放心赌在他身上?”
“是我儿子,我都没担心,你操个屁心啊!”陈暴一拍茶几,喝道,“老子决定了的事,你有意见?”
江元珲毕竟是跟了陈暴几十年的老人,闻言毫不畏缩地看着陈暴,眼睛一眨不眨:“我不是质疑大哥的决定,只是,小昂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他要担不起这担子,就老老实实滚到我身边来从头学起。16岁……16岁我已经下乡修铁路了,什么苦没吃过!年轻人不多吃点苦头,就永远没长进。你也别替他瞎操心,随他去。混不混得出个人样,看他的造化吧。”
江元珲点点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