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卑弱?”微念随手拿起《女戒》,示意微瑕坐下。
书房中其实都光滑锃亮的木板,参照韩式或和式,唐时已有桌椅之类,但在一般的场合下,还是遵循着跪着蒲团放着矮几当做坐。
没有蒲团,没有案几,就是跪,坐是屁股可以放在小腿上的,跪是必须站直身躯的,不过对于穿越人士来说其实没有多少差别的,都会腰酸背痛腿抽筋。
尽量憋下到嘴边的:站着就好。很自觉地跪坐下来,微微低着头,开始回忆已经快翻烂的女戒全文。
口中不疾不徐的背诵:“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都说盛唐开明,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背诵这个?微瑕心中颇为无奈。
脸上却是恭恭敬敬,不喜不悲,看不出一丝情绪。
正待微念点着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僧辩文,前来打扰。”
辩文,就是明心在至相寺最为交好的友人,七年来也不时的前来拜访,不过大都是在明心在的时候,这时节应当知道明心远游啊。
微瑕跟着微念走出书房,见到这个奔三的青年和尚温和的笑容,好似冬日的暖阳,让人没来由的亲切起来。
“辩文师叔好。”微瑕礼貌的招呼。
“辩文师叔,明日师叔并不在寺内。”微念很直接的开口,要不是了解他的性格,八成人都会以为他是故意赶人了。
辩文自然毫不介意,摇摇头道:“这次不是来找明心的,是特意寻找明妄大师的。”
微念一愣,但也没有究根到底,转身道:“请随我来。”
微瑕跟着辩文旁边,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温和俊雅的和尚,即便过了七年,还是不了解如此清隽的人物居然和明心这一根筋的成为死党。
是故,万物皆有缘法,还真是挺奇妙的,辩文注意到了微瑕的视线,转过脸来,很和蔼亲切的微笑:“一年没见,微瑕长高了不少,也愈发沉静了。”
“谢谢辩文师叔夸赞。”微瑕眯了眯眼睛,不管她的思维是几岁,身体的年龄摆在那里,七岁,还是幼童,虽然留着长发,不过大凡寺庙都有些俗家弟子,所以辩文从未特别关注过。
明心粗心大意,明妄不会刻意提起,微念少言冷语,微瑕的故意忽略,这位温和友善的辩文和尚,更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于是,他华丽丽的被隐瞒了微瑕是女儿身的这一个事实。
当然,这也就是微瑕还小,虽然长得精致,到底男女莫辨,等过些年月,就是想瞒也瞒不过去的。不过私心里,微瑕很是愉悦的等待着辩文发现的那一刻。
平淡的日子过多了,不是升华了,就是变态了。
各怀心事的走到茅屋前,微念停下脚步:“师父,是辩文师叔求见。”
“进来吧。”门内传来明妄清淡的声音,微念打开门,退让一边,让辩文进去,然后沉默的关上门,带着微瑕离开。
跟着后面不时的转过身想一窥究竟的微瑕,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冬末,取经,辩经,什么的词语。
不过,这终究不是隐秘的事情,到了晚饭时候,两人就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原来是辩文的师父玄奘将在初春奉命远游天竺,希望在动身前的冬至举办一场佛家辩经盛典,邀请明妄前往。
那一顿饭,给微瑕的冲击是巨大的,比方说,玄奘,比方说,取经,比方说,天竺,加在一起就是唐三藏西天取经。西游记的背景故事。
套用一句恶俗的话说,就是历史的车轮砍断了命运的锁链,滚滚往前行驶,压过一路强壮的蚂蚁,留下螳臂无数。
好在,再耳熟能详也比不上玄武门事变来的惊悚,多少有些事多人不怪的意味。
所以她很快的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很是温顺的低头,试图给在座三人留下非常良好的印象,因为重点就在于这个前往两字上。
首先,明妄肯定是要去的,这毫无疑问,对方就是特意来邀请明妄的。
剩下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年幼的微瑕,一个是年长些的微念,不过年幼年长,其实都没有出过远门,还都是孩子。
现下院中的事物大都由微念打理,照顾微瑕的同时也照顾着明妄的衣食起居,如果将微念留下,自然是很稳妥的方法,但是,不说将一个孩子单独留在荒山野岭的寺庙中,就是明妄也离不开他的服侍的。
明妄虽然睿智,聪敏,可说学问无双,甚至是智谋天下,但是,人非圣贤,孰能完美无缺?在日常生活上,那就是一个彻底的白目,婴儿的时候,微瑕就亲眼见过明妄将一件破了个洞的衣服变成抹布的全过程。
这也是为什么最终是同样孩子的微念照顾微瑕的原因之一吧。
而将更小的孩子微瑕一个留下肯定更是不行的,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锁了院子,三个人一起上京城。
脑海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谁知道明妄会不会一时脑残决定让两个孩子留下,自己由辩文照顾着一同上路呢?
不过到了第二日一早,明妄便宣布三个人一同出发,辩文并不一起,他还要去几座有远有近的寺庙邀请呢。
日常生活便是简朴,虽然时间比较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几件日常的衣物,一些路上的干粮和铜钱。
虽然穿越了整整七年多,微瑕真的没有下过山,仅有几次还是跟着微念下山换些物品,见的,也是仅有的几户农家,除了穿着古装以外,一派农家乐,没有多大的乐趣。
而从前被明心抱着回寺庙的路上也大部分在睡觉的,就是醒着,只要在路上便是被遮住了脸,小心风大。
所以当第一次进入比较大的城镇——玫乌镇的时候,微瑕几乎是被定住了脚,那种穿越时空的冲击感那么直接的映入了微瑕的脑海。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吆喝的小贩,有明艳的姑娘,有翩翩的少年,有打闹的孩童,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恍然隔世。
“这位小僧人可是要住店?”小二殷勤的招呼打断了微瑕,她抬起头,看着上面正大的牌匾却是四个字:玫乌酒楼。还真是言简意赅。
四下转着脑袋,都是人流,看不见在太阳下该是闪闪发光的脑袋,毫无疑问,微瑕走丢了。
前世微瑕也经常一个人前去不认识的地方旅游度假,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对她而言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这不是前世,这是连时空都误差的大唐。
看着面前陌生的脸,第一次,微瑕心中涌起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小沙弥倒是有趣,居然上了酒楼来,倒是性情中人啊。”身后忽然传来了话语声,犹如一盏明灯,瞬间就照亮了微瑕的视野。
正要转过身,立刻会意过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的神色僵持住,什么叫做上了酒楼就是性情中人啊。
好吧,微瑕想,作为一个小和尚,自然是要戒色戒酒的,谁说上了酒楼就一定会喝酒啊?不能吃斋菜吗?再者,没看到本人年龄不到吗?一加起来,这个推论首先就没有逻辑性,好吧,而性情中人的评价,倒像是讽刺了,没错,赤裸裸的讽刺。
也不回头,直接就往里面走,听声音就粗矿的,不像是美男子,更别说是翩翩美少年。
“这小沙弥还有点脾气啊,有趣的紧,爷倒是要会会。”身后又传来大大咧咧的豪迈的说话声。
前面假装没听见的微瑕差点就绊倒了,要不是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和尚,而且还是都没往后看,没现出粉雕玉琢的脸孔的小和尚,微瑕都要怀疑自己是被调戏了。
调戏,真不是一个陌生的词啊,只是放到现在的身份上,怎么说都有点恶寒,看来不搭理他是对的,听说变态是会传染的。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来好随时看着自己是师叔师兄是不是会到处找自己,二来,这边清净一些,却也不在角落里,发生些什么可是众口铄金不说,跳窗逃跑也方便不是。
而且,微瑕喜欢明亮的地方,特别是在古代这种光线不是很好的室内,尤其如此了。
跟身边的小二叫上几个白面馒头,一壶茶水,没办法,零钱都在微念那边,仅有的几个铜板还是每年春节的时候守岁给的,不多,却应该给得起才是。
还没等馒头上来,眼前一片黑影,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什么人,心里哀叹一声,这可真是不去惹麻烦,麻烦自动上门来。
这会儿要是再装作看不见就有点目中无人了,好的是被人惦记了愈发感兴趣,不好的,就以为是故意摆谱看不起人,要是个小人什么的,那可真是无妄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