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呢?像是在外面山林中拂过的清风,清爽、干净、温和、儒雅,很有古代书生的气息,又多了一丝遗世独立不染红尘的恬淡。
但是,目光扫过大气不敢出的某只,对面前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明妄小心的将面前的婴儿裹好被褥,抱起来,清澈的目光和楚苛对视,这孩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心中暗赞。
伸手在额头上试了一下,还好,没有着凉:“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吧?”明妄转身看向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明心。
“是,还没有顾得上。”明口中道,心中却想,原本是打算回来请师兄起的,一方面讨了他的欢心,二来,自己确实不通文墨,现在却不敢提了。
“就叫微瑕吧,白玉有瑕,才是世间之道。”明妄微笑,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一直低着头的明心兀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兄,你打算将她留下来?”虽然原本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可这是建立在这孩子是男婴的前提下啊。
在一边反省自己惊慌中将孩子就这么不着片屡的丢下的微念也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师父,佛门清净之地怎可收留女眷,即便还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女婴。
“现今天下方定,四野疾苦,怎会有人家愿意收留一个无关己要的女孩。我佛慈悲,怎忍心将她卖身为奴生受欺凌,至少,在没有好生安置之前,就暂且收留吧。”
楚苛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人没来由的觉得昏昏欲睡的温暖。
下意识的抓住面前人的衣襟,楚苛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佛祖吗?
就这样,穿越女主楚苛在一座简陋的寺庙中开始了自己另外一段人生,春去冬来,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已经七个寒暑。
七岁的楚苛,不,现在法号微瑕,穿着僧衣,站在和荒山野岭没什么区别的院落里,扫着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
随意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其实她更想剪个清爽的短发,但是在一次晚饭时提出来后,被惊慌失措的明心师父——她的名最终还是记在了将他带到这里的明心下面,皱着眉头好似看什么离经叛道大胆行径的师兄微念,以及温和友善却明显不赞同的师伯明妄的联合反对之下,留起了长发。
话说当年为了在和尚庙里找把梳子就闹得鸡飞狗跳兵荒马乱。这暂且不表。
七年的时间,在吃喝拉撒不能自理吃了睡睡了吃的情况下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至少足够她理清目前的状况。
比方说年代,唐初贞观之治,很和平很容易滋生田文的背景。
比方说,身世。微瑕知道,自己定然不是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幼时恍恍惚惚见到的人,见到的景物就可以推测一二。
明心对自己一无所知,所以轻易的就可以问出一些事情,那天是玄武门之变的当天,地点,是京都城外几里处。
在明心看来,完全是微瑕的亲生父亲打算将自己抛在不远处的至相寺的,因缘际会之下被自己撞到拐了来,对于这点,明心以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原因深感骄傲。
而一向心思缜密的师伯明妄似乎也没有想多,毕竟,玄武门,天下人人不可不知却无一差别选择忽略的事情,当今的英明之主,怎么想也不可能让某个未知的因素游离在掌控之外才是。
但是,微瑕没有办法不想多,单说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就是在小说里YY的玩意,却被自己意外的撞到了,难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而且,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下意识的摸上胸前悬挂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是谁给自己挂上去的,应该是生母的遗物,或者某种身份的凭借。
说是玉佩,其实更可以说是一枚玉牌,方方正正,扁扁薄薄,虽然玉质不错,却定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上面只在一面刻了一个“薛”字,应该是女性的手笔,骨架纤细,每一横每一竖都微微上翘,带着音律般的美感。
重温了一下初唐凌烟阁似乎没有姓薛的,当然要是有的话,自己也不可能落到这步田地。可也没有听说哪家薛姓的大户在玄武门事件中被满门抄斩啊。
难道真的如明心所猜测的,是私生子什么?一想到那位长相迥异的人士,微瑕就有忍不住跑去照镜子的冲动。
如果是男子也就算了,以乱世方定男子马背天下的审美观来说,说不准还有人欣赏的,但是,没听说过哪个女子长成那种恐怖的样子还能嫁出去的,即便是乱到三国那年代也不行。
当然,现在自己已经出家,嫁人那种事情离自己有点遥远,不过,即便被自己一个人看到,也绝不能够忍受。完全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
微瑕继续横扫四方,话说,为什么不管哪个寺庙哪个年代都会有扫落叶这一个环节啊?尤其是这地方是荒山野岭的,更是奇怪。
远目的看了眼厚厚的一层一直延续到视力的极限,还没垃圾桶,那往那边扫啊。完全没有了积极性的微瑕只有美观,没有实质的磨蹭着时间。
远远看到微念走过来,立马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然后微微低头颔首,柔柔的唤一声:师兄早安。
微念点头,原本就严肃的脸庞随着岁月的洗练更向面瘫进发,沉默寡言的几乎一天不见他说话,但微瑕知道,其实他只是面冷而已,这几年来,挂名师父明心一直云游四海很少留在山寺,明妄师伯更是足不出户,细心照料一个几乎片刻离不开身的就是自己也是个孩子的微念。
不过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面对微瑕的时候,就有些父辈的感觉,性子愈发的沉稳。
“前几日布置的文章,都谨记了吗?”微念问道,清冷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柔和,有股特别的诱惑力。
冰山般的不染红尘?微瑕说不出来。
“已经背熟了。”眼神微微向下四十五度左右,语调保持在微念听得清楚,既不显得高呼,又不会含糊的程度。
“嗯,用过早点到书房来。”微念直接下达了考试的讯息。说是考试,也就是抽查式的背书默写。
“是的,师兄。”微瑕毫不意外的应允,目送微念离开。
等见不到人影了才哀叹三声,微念很少下山,即便有,也是为了给山上置办需要的物品,到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临近的村落而已。
他的人生观处世观完全都是明妄明心的灌输,和书本的潜移默化,有时候微瑕会想,微念的性格就是在明妄温和但是淡漠的教导下,平日里少有人交谈更别说是同龄人玩闹了,小小年纪就支撑起了这座寺庙的日常生活。
他不懂得一个人各个年龄层该有的表现,即便有些冲动的时候,也会被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条框磨下去,日渐如此,便演变开来。
所以更别说是女人了,明妄不会特意跟他讲什么是女人,明心则是想不到这一层,何况他们都是和尚,了解的估计也不多。
对微瑕的教育上,就不可避免的出现问题,微念从列女传,到女戒,所有能找得到的关于女子的教养问题的书籍上得出的结论,就是知书达理,温婉含蓄。
而他自己就没有什么童年啊玩心啊之类的经历,所以可谓是非常的不人道的,对于一个真正的孩子而言,要不是微瑕是穿越的,念书什么好歹有点耐心和恒心,不然要么被微念教导成冰山第二,要么就发疯造反了。
微念是很关心微瑕的,冷热什么的注意的比较多,也从不累着她,但是谨遵书中所言男女大防,在微瑕能自己打理自己后就在可避免的情况下不再出入她的房间,也不允许微瑕进出他的房间,更别说是表现出亲昵和关爱之情了。
冷冷淡淡的,比挂着温和浅淡的微笑的明妄更胜一筹。
前世很是愤懑过为什么要每日读书写字的微瑕,直到父母过世,每日为生计烦恼之后才恍然明白,只需要念书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和幸福。
所以,当这一世微念不让微瑕插手灶房和生活问题,只需要她背书写文,最多扫扫地,洗洗碗的时候,微瑕是无比感恩的,毕竟,微念不是她的什么人,不是他捡她回来的,不是他留下她的,却能待她如此,是非常不容易的。
人,只要学会知足,懂得感恩,就会觉得幸福了。
用过清淡的粥和馒头之后,微瑕就来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一间放满了书籍的和文墨的厢房而已。
也是寺院里最大的最坚固的厢房了,这样想来,好似除了光头和尚以及基本佛经之外,这里没有香火,没有雕塑,任何能证明这是一件寺庙的物品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佛教一直到唐三藏取经回来之后,才算真的发扬光大可以和道教一争高下,那都是高宗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佛经还只是一些著本经释,开唐初,百废待兴,应该还没有壮大吧。
而这里是山野遗寺,更加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