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没有挣扎,两人陷入沉默,良久,他淡淡的道:“我不懂爱。”身在皇室长在皇家的他实在很难理解那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和爱恋,孩童般年幼稚嫩的如同儿戏一般的爱恋,不是应该来得快去得快,转眼云烟吗?
他知道自己很出众,身为大唐人人瞩目的太子,唐太宗的儿子,他深受所有人的期待和赞誉,只是,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幼的女孩会对他如此执着和迷恋。
是爱吗?李承乾扯起一丝轻嘲的笑意。皇家的教育中,只能拥有一种感情,亲情,对父母的敬爱,以及对兄弟的友爱。他的父亲,朝臣,天下的百姓需要看到这些,讽刺的是,伟大的太宗陛下自己便是玄武门事变将那块遮羞布揭开的人。
至于爱情,夫妻和睦、相敬如冰、伉俪情深便是,至于其他,多少都是诟病,是不务正业。他不懂,也不愿意去懂,记得哪本闲情志说道为了爱,可以牺牲一切。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这就是爱,很抱歉,他可能永远也无法感觉到。
不说付出爱,只说接受,他甚至都难以理解微瑕的感情观,更别论其他。
微瑕手一顿,头靠在李承乾的背上,淡淡一笑道:“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爱我。”这个事实说出来并不困难,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就清楚,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爱上他而已,甚至她自己都想不出原因。
在乎他,喜欢他,爱着他,想和他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却又那么艰难。
心酸是有的,只是爱自古以来都是卑微的,而且感觉不到任何负面的情绪,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李承乾一怔,如此直白的话语,微瑕却没有表现出难以置信,或者难以接受的表情,乃至伤心失落绝望之类,淡淡的平静的,这又和他所以为的不一样了。
就是他的那些后妃们,不也是全副身心都挂在他的身上一般,稍微冷落一下,便如此楚楚可怜伤心欲绝似的,号称深爱着他的微瑕怎么能表现的如此平静呢?
也许,她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爱他,忽然他的脑海里闪出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了,便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忽略不了。
他的神情瞬间的冰冷下来,转过身道:“既然你知道,那么就不要抱着无谓的期待,做出引人怀疑的举动。”
说完,便抬脚离开的伊人殿。
这一离开,便是一个月之久,前段时间十分受宠的瑕妃忽然之间销声匿迹,引得不少人的注目,有人唏嘘感慨,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果然如此,却少有人觉得可怜。
虽然微瑕从没有张扬跋扈也没有欺负下人,但她自从进了东宫成了瑕妃之后,也没有表现出谦虚谨慎的态度,没有对太子妃和侧妃们表示亲近和尊敬,也没有去拉拢示好奴才管事,这在某些人的眼里,便是恃宠而骄了。
当她还受宠的时候,即便是太子妃也没有去刻意立规矩做恶人,完全听之任之,现在失宠了,很多人便露出鄙夷不屑的嘴脸来,连带着伊人殿的用度都被削减了不少。
四个大丫环私底下明里暗里的抱怨了好几次,春蚕还因此和管事太监吵了起来,哭着回来,但微瑕只是吃着自己喜爱的桂花糕,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没有稍加安抚和劝慰。
这种沉稳的态度反倒让伊人殿的侍女太监们浮躁惶恐蠢蠢欲动的心稳当起来,也不再去管外面的流言蜚语,静心的伺候起他们的主子。
柳絮作为伊人殿的女主管,虽然一手调控着整座伊人殿的日常,看似风光无限权利颇大,但事实上她心里非常的清楚,微瑕对她的信任其实甚至是比不上四个贴身的丫鬟的。
她就如同隐形人一样,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根本不存在般的活着,她是长孙皇后的人,即便出了凤翔殿,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她到了哪位娘娘的手下,结果都是一样的。但这没有什么不好,不用参与什么**倾轧,表面上那些娘娘们都要给长孙氏面子,对她加倍的宠信。
等过些年,年纪大了,就可以申请出宫,找个人嫁出去,小家小户安稳的生活,可是,她才十五岁,还有十年,长孙氏的病又是时好时坏的,一旦长孙皇后去了,她这种不被信任的奴婢,还有活路可走吗?
如果她尚在凤翔殿,皇上或者太子还会看在长孙氏的面子上,可能对那些伺候的女婢太监们稍加宽仁,如今却……
这种感觉近日愈加的明显,尤其在瑕妃失宠之后,那种沉静的冷漠,有时候甚至会汗湿脊背,如果其它的妃子尚会网开一面,瑕妃,一定不会留下自己的。
也许,她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正这么想着,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在想什么呢?”
下意识的抬眼,就看见瑕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不防的打了一个激灵,镇定了一下道:“回禀主子,奴婢没有想什么。”
微瑕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示意她下去,便继续低头吃糕点看之乎者也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闲情志。
柳絮不着痕迹的轻呼了口气,转身离开。
等她消失在门后,微瑕再次抬起头,冷冷的笑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勾玉。”
“奴婢在。”一个面貌普通的侍女恭谨的从门外走进,穿着只是最低等的殿内打扫仆役。
“看着柳絮。”微瑕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嘴里又再次吃了块糕点。
“是,主子。”
等殿内人都走光了,微瑕才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假寐,她不是真的不在意李承乾的冷落,准确的说,不是李承乾在冷落她,是她在冷落李承乾。
李承乾真正来找她和召见她的次数都比较少,每次都是微瑕自动上门粘着人家,而李承乾的冷淡也阻止不了她,一来二去两人倒是都习惯了。
如今她不主动上门,李承乾没来来找她,自是看上去备受冷落了。而她却是在思考,思考李承乾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中,李承乾说不要抱有什么期待,也不要做出引人怀疑的举动。什么叫做引人怀疑的举动呢?引谁怀疑?什么举动?
而前半部分,她抱有什么期待,不说爱不爱的,至少李承乾得习惯喜欢她在身边,成为他不可替代失去的一部分,希望一辈子就陪在身边这样慢慢的过去。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什么叫做爱,毕竟那定义太过文艺,个人有个人的理解,有人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得到,有人退让希望对方幸福,刻骨铭心,此生无悔。
有时候她自己也怀疑,自己只是执念,执着,只是树立了这个目标,然后想要完成,慢慢的成为习惯,成为生活的支柱,也许刻骨铭心,也许此生无悔,但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她不是为了爱而爱,好似需要爱所以爱。
她需要李承乾,一步一步都是为了得到李承乾而活着,但她真的爱他吗?她摸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跃着。
脑海里闪现一幕幕,清冷,这是李承乾给她的第一个印象,而后是骄傲,倔强,疏离,聪敏,淡然……
心脏猛地收缩,难以言喻的一种感觉弥漫心头,八年了,整整八年的十年,太长太长,长的足以渗入骨髓。
“也许,我真的有自虐的倾向。”微瑕眼睛一勾,笑了起来,罢了,那种文艺的东西本就不属于自己,还是不要去深究了。
无论如何,李承乾,你这辈子是别想着甩下她了,想到这里,话说她家亲爱的去哪里了呢?
这么就都没见,不会忘记她了吧。
于是,思想瞬间转偏的她完全忘记了她的初衷,也忽略了第一次发现李承乾心情的机会。
“看起来你还挺悠哉的啊。”门口响起清亮的童音,带着略微傲慢的语调,很稚嫩,但出乎意料的肖想他的父亲。
现在清冷疏离的李承乾,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骄傲可爱的一个娃娃呢?微瑕被自己的想象雷的天翻地覆,很欢喜。
勾了勾手指:“过来。”
李想眉头一皱,道:“你不起身吗?”似乎微瑕的举动太过失礼一样,不过也是,趴在塌上吃着糕点的女孩怎么想也淑女不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父亲的那些妃子还有皇帝的**女子,这个女子真是另类的有点难以接受,她是女人吗?难道不该时刻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种邋遢的样子。
见他不动,微瑕只好坐起来,一把将人拉到边上,抱了个满怀,皱皱的包子脸,话说和李承乾长得真像啊,一样的有爱,微瑕满足的想着。
李想死命的挣扎,这女人是疯子吗?就算再怎么表现慈母怜爱,终究不是她的亲子,保持适当的距离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说他也八岁了,怎么能这么,这么不顾忌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