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血缘关系就是那么的奇妙。而王爷之类的,虽有封地,地位也很尊贵,但为了避嫌,似乎不可能身居要职的。
也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微瑕心中就有了计量,微微低头和中年和尚道了一下日安,心中明白此人定然是传说中的玄奘,唐三藏了。
可惜,换了个时间段,微瑕一定会很激动,此刻就有点陪衬的味道了,然后,就是和这位施主见了一下礼,不卑不亢,点到即止。
虽然心里明白,但是面面上丝毫没有露出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的表情,只是微瑕盘算的好,却不想这股子镇定反倒让李世民心中有了计较。
“你,便是微瑕?这名字倒是别致。”男子沉吟了一下,问道。声音清朗,却有些低沉,带着磁性的回音一般,很迷人的男性声音。
低下头:“回施主,师父言道,白璧有瑕方为世间之道,故为微瑕。”回的很恭谨,言下之意却是,这不是我起的,所以别找我,问我师父去。
就是到了这会儿,她也还不知晓为什么偏偏找了自己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沙弥,心底却有些不安。
“这首诗便是你写的吗?”男子声音又低了一个音阶,将一张纸递给微瑕。
微瑕愣愣的接过,一时不查,锋利的竹纸划破了她的指尖,血珠渗了出来,也许是冬天,血管迟钝,一时间竟然也不觉得疼痛,随手拿出一方手帕随意的包裹好,便不当回事的继续看。
她的动作在男子的眼里变得深邃,视线在她的伤口和脸颊上流连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惊讶,震惊,懊恼,无奈,最后全部敛下,仿佛方才五颜六色的变化都是幻觉一般。
微瑕确实很懊恼,很悔恨,她真的想仰天长叹,果然是主角定律吗?不管做什么都会不巧的引起别人的关注,此刻好想抬起头来,认真的辩解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这么清高,这么圣人,山珍海味良玉玛瑙什么的还是自己的最爱啊。
清官神马的,崇拜一下,敬佩一下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往自己身上套的。
可是这会儿不承认已经没有用了,想瞎掰个什么隐士啊的,看对方看似询问其实已经默认的表情,估计都是早就查过了吧。
很想撞死自己的感觉,微瑕怨恨着自己,又不是李太白,没事大发什么诗兴啊,真是郁卒。
面上却半丝不露,点点头:“是小僧所为。”干脆的认了,心中却是大吼,都是陆游的错,都是穿越小说的错,都是那些YY作者的错,反正就是自己没错。
“很好,”男子点点头,转头看向被两人无视了很久的和尚,“今日的事,劳烦大师了。”
玄奘微笑:“施主多虑了。”
于是,男子站起身,很干脆的龙行虎步,走向了外边,身后紧跟着青年侍卫,微瑕呆愣了,又一次,很干脆的,被无视了。
打了半天的腹稿,却是半句都没有被问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点考前费心做好了小抄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老师宣布取消既定的考试的感觉。
不由得转过身,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脑海里闪过一丝那个少年的身影,很相似,却是截然不同。
可是,这个现在豪情自信的男子,是不是也曾经像那个少年那样脆弱而骄傲呢?或者说,那个少年会不会随着时间也慢慢蜕变,和眼前的人重合呢?
忽然之间,有种恍惚的错觉,心好像跳的好强烈,为了这个人,还是那个少年,或者是,那样的猜想呢?
“大师。”微瑕躬身,想要告退,却半响得不到回应,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那个方才一直被自己忽略过去的玄奘大师。
三四十岁,比方才那个人稍微大了几岁的样子,并不算年长,却明显有别那个男子,没有强烈的存在感,自信,内敛,魅力,豪情,都完全从眼前本该最成熟的年纪的脸上抹去,平淡,而平凡。
自己的师父明妄也是淡然,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平凡,那股淡雅出尘的气质,估计和方才那位男子相比起来,也不会逊色多少,各有千秋。
可是,面前这个人,这个连师伯明妄尊敬有加的人,这个历史上著名的玄奘大师,却是平凡普通到过目即忘的地步,有些不可思议的违和感。
这便是大智若愚,返璞归真,大隐隐于市?微瑕心中有些奇妙的感触。一瞬间几乎有种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感觉,好似那双平凡的双眸能看清自己的皮囊,看穿心脏处栖息的灵魂,看到自己脑海中全部的卑劣自私的念头。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玄奘大师的目光很平淡,没有悲天悯人的眼神,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劝导,很普通的声线,很普通的语气。
微瑕一怔,第一个是李淳风,第二个是玄奘,都似乎窥得了天机一般,似有似无的将命运告知自己。
抬起头,看向那张路人甲般的脸庞,微瑕很认真:“大师,我信命,但是,人活着,总有活人的情感,死后,我会有千万的时间来空寂,仅有的几十年,我想感受一下痛苦和幸福的味道。”
玄奘看着面前的年幼却如此成熟的灵魂,最终化为长叹:“万事,难得糊涂。”
认真的点头,微瑕笑起来:“谢谢大师的指点,我会记住的。”
玄奘翻开手中的册子:“那位施主,你知道他的身份了吧。”疑问的句式,陈述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的音调。
微瑕一顿,点点头:“大概猜到一点。”说着手往上面指了一指,他们太像了,血缘的力量,明明容貌上并不是特别的相似,气质上也截然不同,偏就有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
点点头,玄奘道:“外面有人等你。”
看来高人都喜欢这个调调,即便是看上去超然物外的玄奘大师也不例外。
走出门外,细心的关上门,转过身,便看到熟悉的人影,一点也不意外的人,微瑕心中的感触有些复杂,有疑惑,有了然,也有不解和怀疑。
微念站在那里,抿了抿唇:“你知道了。”指出了一个事实。
能不知道么?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微瑕微微撇开脸,走上前:“师兄早先便知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提醒我。
“昨日傍晚的事情,一位女施主拿了首诗词,询问是否为我所作。”微念淡淡的陈述了过程,眼睛却看向微瑕,半丝也容不得她退避。
第一次,微念用这种类似凝视得近乎逼视的目光看着微瑕。
“在你找我之前的事情吗?”那时候自己的脑海里全部都是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即便感觉到了微念的不同,也没有空余去仔细思量,一厢情愿的以为是那个陶碗的缘故。
微念点点头,冷凝的凤目低垂,半响道:“好词,有曲吗?”没有解释,微念一贯不喜欢解释。
从前微瑕总是能在他冷漠的言行中找出隐藏的关切和爱护,只是这会儿微瑕却不打算避开,她盯着微念的眼睛,不去管他的问题:“为什么?我想知道。”
其实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微念也不知道微瑕的意图,告知与否,其实结果也都一样,但是微瑕就是忍耐不了,任何人都可以因为种种顾虑和考量去选择言行的方式,但是微念不可以,只有他不行。
他是父亲,是老师,是兄长,是至交,是知音,是依靠,是支柱,乃至初恋,不是任何人,那种深植骨髓的独占欲几乎要让本就精神不稳的微瑕癫狂。
她几乎克制不了自己的理智,想要狠狠的抓住微念的衣领,想要靠近那张冰冷淡漠的脸颊,看透他的灵魂深处。
这是一种背叛,微瑕已经在心中给了微念行为的定义。
但是微念只是看了微瑕一眼,沉默的转身,微瑕伸手就抓住他的手腕,逼他转过身来看向自己,声音已经低到谷底:“我说,我要知道原因。”
这不是一个晚辈的态度,不是一贯的微瑕温顺乖巧的伪装,甚至不是一般情况下微瑕的情绪,埋在心底的野兽蠢蠢欲动,近乎失控。
“你想知道什么?你希望听到什么?”微念冷漠的声音也上扬起来,泄露了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即便只有一点点,却难能珍贵。
这种特别让微瑕一愣,理智开始回笼,禁锢的手也松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微念。
但是这次微念却不打算拂袖而去,近乎逼视的低头看着微瑕:“不要告诉我,那完全是意外,你没有一点的想法和企图,这本身就在你的计划之中,不是吗?”
一语道破了微瑕心中掩藏的真实念头,微瑕几乎站立不稳。
“那个人,是太子。你知道。”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似乎没有力量,却狠狠的击中了微瑕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