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赴西班牙旅游之前，作为一个资深文学编辑，我最先想到的是享誉世界的西班牙“现代小说之父”塞万提斯和他的代表作《堂·吉诃德》。据说《堂·吉诃德》是世界上被翻译成各国语言仅次于《圣经》的书。就中译本而言，最早的当数1922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林纾和陈家麟合译的两卷本《魔侠传》。此后，傅东华、伍实、刘云、常枫等人也从英文转译了不同书名的多个版本。直到1978年，才由杨绛第一次从西班牙文翻译出版了《堂·吉诃德》（上下两卷）。杨绛译本，文字流畅，注释详尽，她因此而荣获西班牙国王颁发的骑士勋章。199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在出版《塞万提斯全集》时曾做了一个统计：1922年至1997年单在中国就出版了19个不同版本的《堂·吉诃德》。其中漓江出版社的1995年版，译者是新华社记者刘京胜，他馈赠的签名本是我珍藏的名著之一。因此，当我一拿到西班牙之旅的行程表，就寻找是否有与塞万提斯和《堂·吉诃德》相关的景点。
按行程表，我们由葡萄牙进入西班牙的第一个城市是塞维利亚。表上只是介绍“这里有优美的吉卜赛音乐、热情奔放的弗朗明戈舞，著名的《堂·吉诃德》便是塞万提斯在塞维利亚的一座监狱里写下的”，而没有说我们要参观任何与塞万提斯有关的景点。我记得《堂·吉诃德》（第一部）前言中开场就写道：“世界上各种牵制阻碍，一切呼号吵嚷都聚集在监牢里；那里诞生的孩子，免不了皮干肉瘪，脾气古怪，心思别扭。……我头脑里构思的故事，也正相仿佛。”塞万提斯于1592年和1597年两次在塞维利亚入狱，《堂·吉诃德》第一部也确系是在塞维利亚的狱中酝酿成熟的，可距今已四百一十五年，还能到哪儿去找见他蹲过的班房呢？然而，令我感到意外惊喜和不虚此行的是，在抵达距塞万提斯故乡托雷多仅七十多公里的马德里之后，我得以在西班牙广场瞻仰了塞万提斯纪念碑。
据说马德里市区有三百多个广场，广场中央大都是塑像、钟楼，下面是喷泉、花圃，广场周围保留着历史建筑物或者建有现代化的商店。西班牙广场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广场，位于最热闹的河塞·安东尼奥大街的北面，离波旁王朝建于18世纪的西班牙皇宫很近，步行仅需七八分钟，被世人视为马德里的象征。虽说这长方形的广场，东西长一百二十米，南北宽八十米，绿树环抱的街心广场占地仅一公顷，比起象征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它小得只似一个绿色的庭院，但那屹立在广场中央的白色大理石纪念碑却似乎比人民英雄纪念碑要巍峨得多，特别引人注目。因纪念碑正方是一眼就能认出的堂·吉诃德骑着他的瘦马、仆人桑丘骑着毛驴紧跟其后的青铜雕像，未等导游讲解，我就判断那纪念碑中段的雕像就是塞万提斯，便兴奋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导游随即说：“是的，这是塞万提斯纪念碑，这个广场也被称作塞万提斯广场。”一个象征着国家首都的美丽广场，竟然可以用一个作家的名字来命名，这真是太令我震撼了！
1916年，在纪念塞万提斯逝世三百周年之际，西班牙政府把塞万提斯逝世的3月23日定为“书节”，并决定在此修建塞万提斯纪念碑。为了建好这座纪念碑，政府进行了招标活动。设计招标的获奖中标者是建筑师拉斐尔·马丁内斯、佩德罗·穆古鲁萨和雕塑师洛伦索·考连特三个人联合设计署名的图纸。修建工程于1925年开始，断断续续一直修到佛朗哥时代方大功告成。我绕着这座高大的方锥形建筑认真观赏了一圈，看到用花岗石建起的纪念碑基柱正上方，是白色大理石的塞万提斯雕像，他戴着项套，披着16世纪的披风，坐在太师椅子上，在勒邦德大战时失去的左臂被巧妙地掩在披风的里面，右手则握着他创作的巨著《堂·吉诃德》。而纪念碑背面的雕塑构思，则更具深意：上端是一位西班牙16世纪打扮的手握一本书的妇女（塞万提斯的梦中情人），象征当时西班牙人不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都喜欢文学作品，喜欢读书。这个妇女的两侧配有象征“军事”和“宗教信仰”的两组石雕，表现当时西班牙统治者两个突出的特征。在她塑像的脚下，流出的清泉注入暗红色的石槽之中，然后又通过石槽边缘如瀑布一般泻入一个半圆形的水池之中，水池的壁上雕着卡斯蒂利亚诺的国徽，象征西班牙文经过塞万提斯生花的妙笔，变成了崇高完美的语言，并传到哥伦布发现的美洲新大陆。纪念碑的上端是一个构思独特的大石球，石球周围有五个人像代表五大洲，象征塞万提斯的这部巨著誉满五大洲……
凝望着那个手握一本书的西班牙妇女雕像，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有历史记载的有趣故事：有一天西班牙国王菲利浦三世在楼台上眺望，忽然看到王宫院墙外的街道上，有一青年手捧着一本书边走边读，不住放声大笑。他立马对臣僚说：“你们看那年轻人，若不是癫狂，必定是在读《堂·吉诃德》。”臣僚赶紧下楼台去查证，果不其然，那青年手捧的正是《堂·吉诃德》……确实，塞万提斯创作的《堂·吉诃德》不仅是西班牙的骄傲，民族的瑰宝，而且也是深受世界各国读者喜爱的一部不朽的名著，其主人公堂·吉诃德和他的仆人桑丘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形象。我看到，凡是到这广场上来游览的人，无不争先恐后地攀上青铜雕塑的底座，从瘦马的肚皮底下爬到滑稽搞笑、执著勇敢的堂·吉诃德身旁，与其合影留念。理所当然，我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一络绎不绝的行列。
据导游介绍，西班牙是享有“旅游王国”美称的国家，联合国旅游组织总部就设在马德里。马德里位于伊比利亚半岛中心，坐落在梅塞塔高原上，海拔六百七十米，是欧洲地势最高的首都。这里自然景色绚丽，阳光灿烂，每年晴天时间在欧洲各大城市中排居首位，空气十分清新。每年接待境外游客超过四百万人次，被人们称为“旅游王国的中心”。而这座屹立着塞万提斯纪念碑的西班牙广场，无疑便是“中心”的中心了。虽说我在这广场上逗留的时间仅个把小时，但有个问题却至今仍在心中盘旋：为什么在我们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很难找到一座以著名作家、艺术家命名的广场呢？面对塞万提斯纪念碑，我想起了好友邓兴器对我说起的一件憾事：他作为首任秘书长，从中国田汉基金会1995年成立之日起，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国歌广场”爱国主义教育建设工程的组织筹建之中，奔走呼号了十多年，在房地产开发商争雄称霸、地价飙升的年月，竟然至今未能在北京城区申请到一小块地皮来建“国歌广场”，致使《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作者田汉和聂耳的雕像尚无安身立足之处。我想，作为一个有着灿烂文化的文明古国，中华大地上理应矗立起许许多多历代文化名人的纪念碑。不然，中国文学艺术走向世界以至中华民族的复兴恐也难以真正实现吧？
2012年9月6日
西班牙广场上的塞万提斯纪念碑
立有堂·吉诃德雕像的一家塞万提斯故乡小镇的旅店
塞万提斯雕像
纪念碑前的堂吉诃德、桑丘铜像
手执一本书的女性雕像为塞万提斯的梦中情人
塞万提斯纪念碑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