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两位真的好兴致啊,小打小闹那叫情趣,现在也不至于要弄个这么大动静吧……”真是的,偶尔想好好平静吃顿饭都不行,安心的心里诽谤不已。“我的大少爷、大小姐,能不能移动尊驾,麻烦您俩挪到其他地方继续‘下半场’?在这样下去道路都快堵塞了……”身为镇长的她任重道远啊……不过有今天这等“宣传”阵仗,月湖镇明天绝对能上八卦头条,三姑六婆也可以津津乐道好一阵子了。
耳听如此暗含深意的话,林雅骏蹙额缓缓转身,当其眼光绕过安心,看见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之时,就只觉得原来自己竟是想她想得心都痛了。曾经青春飞扬的她、肆意狂笑的她、冷静微温的她、成熟理智的她,如今全部都重叠成此刻站在面前、他深深爱着的女子的脸,那些全是她。
唉……楚琳轻轻一叹,该来的终归会来,怎么躲都躲不掉。看着眼前的“闹剧”,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即使她知道他们会争吵的原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
林雅骏看着默然无语的楚琳,强烈的思念翻腾地冲破禁锢他心底多年的情感,如同裂开的深沟将两人吞没,身体或许比他更加诚实——他按耐不止地动了动,一个大步上前用力地、狠狠地将楚琳囚禁在自己的怀抱中。“我很想、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你终于回来了……你是属于我的……”
似乎两人少了六年时间的隔阂,她仍然是他的女人。
林雅骏极其自然地低头吻住楚琳微微开启的红唇,就像是溺水者拼命挣扎,以求紧紧抓住浮木——只为了自己一线的生机。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林雅骏害怕地在自己心里一句句呐喊:“我不會再让我们两个人的人生路永远都到六年前的那里为止!”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远离有她的人行道。
现在的他早已学会陪着她在安全的地方“玩耍”,所以彼此肯定就不会再受伤了。
因为曾经他害怕过,迷失方向过;所以他发现他已经很难去相信自己以及所有在他身边的人,他要用自己的双手牢牢抓住这一刻以及——他的女人……
这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上百双愕然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男子与另外一位佳人热切拥吻,那股迸发的张力几乎令所有人都勾画出一幅美丽的幸福远景,只是想着要祝福两心永结。几乎,当然也就意味着并不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如此看待,至少在此刻拥吻的两人背后,两道目光犀利森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更加想刺穿她或者他的背,以期能取代对方……
于雪噙着泪,两颊留下无声的泪珠,她真的很恨、很怨,更多的是自作多情的悲哀。原来现在这个他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有心的男人。渐渐气到通红的她使劲咬住已经破了的下嘴唇,她用噬人的目光狠狠撕扯林雅骏怀抱中的女人——恨不得手中有把利刃,一刀刺向对方的心脏。
另一边怒红着双眼的于洛也越发不平,被忽视的屈辱使他渐生怨愤,那份独宠的怜爱和浓密的深情他也可以给予她,若是这个男人不曾出现,他有信心能敲开那堵高耸的墙闱,楚琳应该属于他,而不是已经拥有了他妹妹的林雅骏。
兄妹两人两种心境,即使对象不同但出发点再简单不过,为的只是一份放不开的爱。
“你想个办法制止一下吧,大庭广众的……唉!有损颜面,今天秀大了……”安心扯扯于洛的西装下摆,不愿闹出好友的丑闻。对于已经拥有未婚妻的林雅骏来说,今天这个阵仗仅仅是在他的花名册上多添了一桩绯闻而已。世人对有钱人总是宽恕的一笑置之,对普通的凡女却口诛笔伐,原因仅是嫉妒对方的遭遇。事隔六年,她的初衷不改,不认为他们是合适的一对,属意人选仍是于氏企业小开。恰巧于洛来不及收回怒视的目光,正好被安心抓个正着。“怪怪,我的大小姐,你再继续表演下去,我身旁的两口死火山都快变成活火山了,要么不喷,一喷的话火山灰肯定能直接活埋人……吧……”安心看见于家两兄妹杀人般的目光,心有戚戚焉。于雪个小娇弱,就算真发疯她也能扛得住,但再加上于洛……一头出闸的猛虎……就怕制止不成反倒还要赔了自己……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呢……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看来都还是要她亲自出马,否则再在一旁摆上一张大床,大马路上就要表演起“春宫秀”了——伤风败俗呐。
“咳咳——两位嫌今天表演还不够‘劲爆’吗?克制下吧,有碍市容啊……你们俩再这样继续我镇上未成年人还该怎么教育?……”话未说完,安心用眼神示意围观的一位母亲,要她把自己身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儿子给制止下,小鬼头瞠大的眼睛就像在观摩学习,嘴角上的口水也不晓得擦下。安心慨然一喟,她虽然心疼楚琳之前付出所换来的伤害,但现在林雅骏已经和于雪订婚,她不认为分开他们是错,就算会被不谅解,她也只能充当起这个恶人。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的确是遗憾——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楚琳率先从这场本不该有的情潮中清醒,双手坚定地抵住林雅骏的胸口,微微推开半臂距离,眼中已经找不到一丝丝激情,剩下的只有淡淡清冷。
“我现在是于洛的女朋友,你的见面礼太隆重,我男朋友可是会吃醋的……”她知道自己将激动掩饰在冷然面具后。
听见楚琳说的话,于洛惊喜地一眼望去,随即就想通,她这样说只是拿他当“挡箭牌”而已,不过就算不是事实,对他而言这样已经足够了,于洛涩然一笑。
林雅骏专注又深情的凝望,“你好狠的心,非要见到我满身血痕才甘心吗?”只要她愿意回到他身边,就算是报复他曾经对她的辜负,他也甘之如饴,如此回答仅是为了想要她的心软和承诺。然而,四周探索的目光节节逼近,他们像是透明玻璃缸里的两尾金鱼。
楚琳的神情淡然,“一切都是过往云烟,流逝的岁月无法重来。”她的心,累了,时时喊着罢工。“是吗?但为何我的心不肯投降,痴痴念念地都是你的一颦一笑。”楚琳闪避着他的目光,“那现在就当是我负了你吧!”
“那样冷漠……这不该是你……”林雅骏恨,恨自己是扼杀他们爱情的主凶。
天蝎座的女人既然敢爱,就一定敢恨,她的字典没有“宽恕”两字。
楚琳保持淡然,迎向对方依然深邃的黑眸,“你不也一样吗?我刚刚可是看着你如何踩碎对你深情一片的女人的痴心……”
“是我的无知害了曾经爱我的你。”
他没有后悔的余地,即使重新来一次,他仍然会选择她……爱她宠她。
“不能怪你,是我太年轻,盲目地选错相爱的对象,这是贴切的教训。”
如果给她机会能重新来一次,她不会爱他。当年不识情滋味,以为相爱的他们拥有甘甜,殊不知甘甜的背后竟是苦涩,接踵而来的谎言使她遍体鳞伤。
她无奈走得好狼狈、好心酸、好无辜、好可悲,跌跌撞撞逃离自己一直热爱的土地以及深爱的亲人、挚友,无助地在异国他乡重头摸索。
楚琳知道,她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忘记所有往事。
因为他,她不知道如何再去容纳任何人。
也因为他,她为自己过去所做、所过的生活感到羞耻。
更因为他,她害怕再有许多是因为他……她尝试学会如何独自走那条艰辛的道路。
“好了好了,反正于大少已经订包厢,大家也都还没吃饭。楚琳今天刚回国,大家好歹赏个脸一起为她接风洗尘吧……”安心出面打了个圆场,“还有你们,戏结束了,大家散场吧!意犹未尽的家里电视台八点档继续……”镇长都发话,居民们哪敢不遵从,顿时纷纷作鸟兽散,因为今天这场戏看得的确过瘾。
楚琳离开林雅骏身边,左手拉住安心,感激地朝她一笑。
就这样,一行五人,完全不见喜气的氛围,更像是奔丧……一路无语地重新走进酒店。
老实说,安心原本很期待这顿晚饭。毕竟“弘月酒店”算是在月湖镇上数一数二的高档次,当然消费也是排名没第一也是第二的星级饭店,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镇长,一清二白的身家,平时哪敢踏进大门一步,不被检察机关叫去喝喝茶,查查小金库才怪了。今天若是没有于氏小开的请客,她跟着沾楚琳的光,基本就只有望眼嘴馋的份。但是……哎……难道非要挑个黄道吉日不成,这顿饭吃得差点没让她得急性胃炎——因为消化不良。精致的菜肴味道好在哪里,反正她是没有尝出来啦,倒是怕随便乱搭讪而祸从口出,一个不小心自己就闪了舌头,痛的让她眼泪直打转……整个气氛尴尬得只听见筷子碰到碗的声音,还有一位只知道喝酒,酒瓶嗑在杯沿的声音,敲在安心的心头上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地甩手砸死人。平时最少也要花两个多小时的饭局,如今大半个钟头就已解决,五个人都默默无语,在她这个局外人看起来就感觉是在吃“豆腐饭”,无力的她只能为桌上无辜的菜默哀。
席间后半段,于雪已经吃不下去,匆匆离开,大家连表面上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不过在安心想来基本都是自顾不暇,哪有空理娇娇女的摆谱。之后,于洛似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怕刚刚这么个折腾法,会让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做出什么傻事,就马上招来经理把单先买了。林雅骏原想他来结账,于洛仅是回他一句“今天是他做东请客楚琳,而不是他这个客人。”林雅骏才漠然作罢。安心在一旁满头黑线,不就是付个钱还要“硝烟弥漫”,何必呢……所以如此说来,弄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她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只贰佰多瓦数的超强力大灯泡妨碍到另外两人“谈情说爱”,可是她必须坚守岗位——毕竟“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于大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全程监视。
楚琳走出酒店门口,抬头望望漆黑的天空。今天云层很薄,大咧咧地推出一轮皓月和漫天繁星……很久没有看到星星了,在国外的日子似乎从来都没有如此清闲过。她保持着仰望的姿态良久,而后轻吁口气:“安心,你先回去吧……”她只想趁着月色看不清晰表情的时候,希望能把这段感情做下最后的梳理。
对于她和林雅骏而言,过错是暂时的遗憾,而错过则已经是永远的遗憾了。
或许那些已经犯过的错误,有一些是因为来不及;有一些是因为可以躲避;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茫然地站到了一边。
他们就这样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却从不晓得从中汲取教训,做一些反省。
事实上,他们如今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在一起了吧……也许想想,一辈子并没有那么长。
安心看着依然执着的林雅骏,暗叹一口气离开,她不相信林雅骏,但是她愿意相信自己的挚友,扪心自问——
为何感情的事情不能该断就断,非要“剪不断理还乱”……
“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楚琳知道林雅骏在月色下凝视她,脸上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她只能自顾自地往前走,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这条街在月湖镇上不算安静,但也不算喧闹。晚饭后的街道更显得沉寂,楚琳不小心低头,就看见她与他的影子在路灯下一前一后的伸缩追逐,短暂几秒的交际但很快又归于平行……在那个瞬间楚琳忽然荒谬地想起那个最初表白的夜晚,少年老成的他板着一本正经的脸同样跟在她的身后,带着些许矜持的倔强和羞涩的无错……
呵,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回想过去。
看见原来背后的林雅骏加快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走,楚琳自然而然地偏头看他,“喂,有什么话就说吧,没有的话就请早回,你这样跟着我要耗到什么时候?”
林雅骏终于有些艰涩地开口,“天荒地老……”
“……”楚琳一阵无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练就如此铜皮铁骨的厚脸皮,学会用甜言蜜语的攻势。
“其实除了牢牢地跟紧你,我真的不知道该继续怎么做……”林雅骏接着道。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以后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楚琳看了眼微微一怔的林雅骏,“之前我很早就说过,将来我们就做我们的普通朋友,当我们的高中老同学。假如在街上见个面我也不会横你白眼或者干脆直接把你当成路人甲,我还是会给你微个笑打声招呼。大家就这样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地做回朋友,好吧?”
曲终人散,该散就散,记住自己曾经爱过就好,其他的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雅骏眼神黯淡下来,没有回她的话,一片静寂。
无法忍受又是一阵无语,楚琳良心建议,“别又来了,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而且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心有灵犀的事情,就算有,也不可能是我,因为我没有这个福气,能当你温柔解语花的主。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的谁会知道?你一直什么都不做的傻傻看着我,可我没有心电感应啊!”就当是造福他的真命天女吧,跟着个闷葫芦这日子实在不好过。
林雅骏抿抿薄唇,“其实……”
“停——”我直接拒绝,“我觉得命运真的很玄妙啊……”
他停下脚步来,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锁住她,又似乎像苦主般含着等待判决的神情。
“当我想知道理由时,你没有说。”楚琳笑了笑率先离开,“但是当你想说时,我已经不想知道这个理由了。”如果一个解释可以改变过去,甚至现在又或者将来,那她情愿听到一千、一万种解释。但是很明显这个迟到六年的解释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么这种解释对她来说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要离开我……”林雅骏在身后低低地叫住她,“……我爱你。”
楚琳没有回头,她不再停步地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身后的林雅骏是什么表情,也不想知道……她淡淡疲倦地摇头,“算了,我太累了……我们应该在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再见!”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她爱他。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她爱他;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里;而是用固执的心在自己与所爱的人之间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是不是当他们想尽办法克服了所有困难,填平了整个沟壑,能够相守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无法不复存在,因为它早已将两颗悸动的心渐推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