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哪有男子怀胎的?”飘然子背诵完毕,不解其意,问道。
“此乃内丹大道,怀胎不是凡人胎,乃是元婴育成。”叫化先生道,“你再记下第二十三首丹词。”
无根树,花正红,摘尽红花一树空。
空即色,色即空,识破真空在色中。
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
号圆通,称大雄,九祖超升上九重。
飘然子背诵完毕,说道:“丹词背完,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内丹修炼,源起于外丹,名词术语均是借用外丹,所谓外药通时内药通。我只要求你暂时记下,若是重新投胎,二次为人,再进行修炼。”叫化先生道。
这一天时间,飘然子托着无根树,将太极八拳从头至尾演练,叫化先生十分赞许:“这棵千斤重的无根树,可以不用了。”
飘然子将无根树还给他,这回,演练太极八拳六十四招,赤手空拳,身形飘忽,舞动得风雨不透。
“飘然老弟,你可以出师了!”叫化先生念出了最后一首无根树丹词:
无根树,花正无,无相无形难画图。
无名姓,却听呼,擒入中间造化炉。
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
谒天都,受天符,才是男儿大丈夫。
“我记下了。”飘然子将二十四首丹词,一气背出。
“飘然老弟,我这身绝学,尽传与你,明天,你就能到水城,咱们也该分手了。”叫化先生道。
“先生,你、要去哪?”
“我本是个邋遢人,四海为家,漂泊不定,你就不必问了。”
“先生,请受我一拜!”飘然子倒地下拜。
“请起。”叫化先生一把将他扶起。
“请问先生真名实姓?传授道法,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名姓只是人之符号,我俗家姓张,你叫我张邋遢好了!”叫化先生笑道。
“岂敢!先生传我丹道,授我武功绝学,妄称行状,岂不是罪过!”飘然子又要下拜,“请先生留下大名。”
“罢了,罢了。”叫化先生一把扶住飘然子。“我这名字,二百年来,我都不曾想起。记得好像叫三丰。”
张三丰,这个凡尘响亮的名字,一代道家仙学大师,不光佛、道两门尽知,俗世的人,知道的人,也很多、很多。谁听到此人叫这个名字,都会大吃一惊。
但是飘然子没有吃惊,他一点也不知道,这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所以无法吃惊。他比张三丰早出世七百多年,这一千年中,出世的上仙神祗,都是闻所未闻。
“张仙师,你的大名,我铭记肺腑。大恩不言谢,但愿他日相遇,能有机会报答。”飘然子道。真所谓一语成谶,到后来三界各派征战,飘然子相助仙界,救助三丰祖师,从现在开始,就与他有了前世之缘。
张三丰倒是看得开,笑道:“仙度有缘人,你既然与吕祖有缘,我受他恩惠,传你一些道法,也是应该的。”说完,从背后把飘然子的布袋拿下,还给他:“我给你背了一路,换上新衣服吧,我这邋遢先生,不能教出邋遢徒弟。明天回水城吧,不见故乡一面,你也不甘心。”
飘然子打开布袋,拿出那身蜀城带来的衣衫换上,又成了翩翩少年佳公子。把书册、洞箫乐谱重新装好,从腰间拿出玉箫,也要装进布袋里。
“且慢。”张三丰拿起那棵无根树,念动真言,霎时变作一只闪闪发光、嵌满百花的圆木套管,拿起玉箫,装进去,大小正合适,张三丰笑道:“这棵无根树,你带了一路,变作洞箫外套,临别相赠,算是留念。”
“谢谢仙师。”飘然子端详着洞箫的外套,虽然只是一根空心的圆木,但外面刻着锦簇的花团,显得雍容华贵。
“好了,天色将晚,这有二两银子,你休息一夜,明早回水城。”张三丰道。
“仙师若没有别的事,请随在下回去,到我家门一叙,已尽地主之谊。”
“呵呵,你的家门?格天阁在人何在?掩月堂深草亦深。我周游天下,惊世骇俗,不想惊扰你这水城了。”张三丰大笑,扬长而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飘然子望着张三丰渐渐远去的背影,无限惆怅。
这次,他又恢复了游子之身,找到一条小溪,脱下衣衫,跳下去洗个澡,上岸后,寻到大路,找到一家客栈,先给了一宿的房钱。躺在床上,睡到半夜。
月亮的青光,撒泄下来,飘然子翻身坐起,一种无端的惆怅,萦绕心头。
千年羁旅客,今日要回故园了。魂牵梦系的家乡,会是什么样子了?格天阁、掩月堂,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听张三丰的意思,这家乡可能不会是原来的容貌了。
“走吧!”飘然子打开房门,看看四下,寂静无声,客店也没有灯光,午夜,客人们都在熟睡。
飘然子飞身到了半空,往东南而去。现在,他在空中飞行的速度,经过张三丰指点,比以前快多了。两个时辰,远远望见高大的城墙,那就是水城吧?
飘然子降落城下,寻到一条小路,向城墙走去。
这的确是故乡的城墙,晨曦中,一块块饱经风霜的石块,满目疮痍,彷佛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抚摸着城墙基石,飘然子一阵心酸:千年之中,多少次梦到这熟悉的城墙。沿着城墙,他茫然的往前走,漫无目的。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渐明朗。晓风习习,飘然子望见城门了,那上面写着六个大字:闽州水城、北门。
怎么?城门边多了几棵老槐树,那是不曾有的。飘然子来到城门外,觉得这几棵树,和自己记忆中的北城外景很不协调。
“后生子,大清早的赶来,怎么不进城?”背后浓浓的乡音传来,吓了呆呆发愣的飘然子一跳。
“老爷子,早安!”飘然子回头,也用乡音答道。
“后生子,莫要想不开么。”说着水城口语的是个老者,五十多岁,拄着拐棍,“你站这里发呆,莫不是有心事?千万莫想不开。”
“哦,无有,无有。”飘然子看老者神态,定是误会自己了。他刚才看着几棵古槐,神情呆滞,老者以为他要寻短见呢。
“无有就好么。这早赶到,还不进城?”老者见他恢复常态,知道不是要找歪脖树上吊,迈步走开了。
飘然子叹口气,摇摇头,迈步往城里走去。
一过城门,飘然子感觉陌生起来,虽然乡音没有多大变化,但人们的服饰变了,街巷变了,连早晨商贩的吆喝声都变了。
“这、这还是自己的故乡吗?”飘然子从北门往南走,寻找着生前的记忆。
没有了,没有了。一切,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客官!要些蜜饯么?”
“正宗的永春龙眼!”
果品商铺林立,儿时的记忆,又复苏了,当年,他可是最爱到此地,看着那条果品一条街,全无儿时的街景,而且,还找不到回家的路径。
“大哥,去往楚家巷,从哪里走么?”飘然子向一个汉字问路。
“楚家巷?不清楚么。”那汉子看看他。“附近无有。”
“不对啊,大哥,我记得就在这附近。”
“小后生,我活了四十年,无有听说过楚家巷。”
“那别处有么?”飘然子四下望望,兴许自己记错方向了。
“别处也无有。”那汉子又问旁边卖果品的老头,得到的依然是没有的答复。
“水城别处也没有么?”飘然子想想,也许是家族别迁,住址名字可能改变了。
“水城没有楚家巷。”
“那么,你老人家知不知道,哪里有楚姓家族聚族而居?”
“没有聚族而居的,有些零星的散户,你要找谁吧?”卖果品的老汉问道。
“我找······楚德山,他是水城有名的富豪,经营茶庄。”
“无有听说。”老汉摇头。“我生在水城,六十多年,没听说过开茶庄的,有此一位。”
没有打听到族长的下落,飘然子倒心里踏实了,又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永青十八年。”
“大宋太平元年离此多少年了。”
“哦,离现在一千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多谢了。”飘然子起身往前走,他从老汉口中证实了,的确是过了一千年。看着水城人们的奇装异服,飘然子知道,要寻自己的家园,只有自己去找了。
辨认方位,出了果品街,一直往南走,这里应该就是自己的故居了。
一座座陌生的屋宇、角楼,耸立在他面前。
“老先生们,早安!这里原来是不是叫做楚家巷?”飘然子对坐在墙边晒太阳的老头们,拱手施礼问道。
“不知道。”黑胡子老汉道。
“你要找谁?”花白胡子的老汉问道。
“这是姓楚的人家多吗?有没有叫楚德山的茶叶铺掌柜?”
“姓楚的无有一个,更别说什么楚德山了。”花白胡子摇手道。
“那么,楚德海、楚飘然,你们听说过没有?”
“无有,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没听说。”一个银白胡子道。“我祖居这里,八十岁了,这地方附近几里,都没听说过。”
“我记得以前,这里住着楚姓大族么。”
“没有,不可能。”又一个银白胡子道。“你说的是何年何月的事了?现在水城,就没有楚姓大族。我在水城府衙当了一辈子差,还是干的户口司吏,如何不知?”
“哈哈,小后生,你说的是大宋年间吧,要说么,一千年前,这里是楚姓大族,可是后来,都逐渐亡故,还有的不知去向。”又一个银白胡子,指着这片屋宇、角楼道。“我是水城史馆的编修,前年编完新的《水城府志》,退隐还家的,知道本地掌故。”
“多谢相告!”飘然子望着那片屋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现在却是:千年大族人尽去,换做他人众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