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翠华说:“我也为这事儿犯愁,只能卖茶叶蛋了。”
王良分析说:“一楼的房子是在道边,你可以用来开小店做买卖呀!”
衣翠华醒悟道:“这……这我可没想到。”
王良想了想说:“光卖茶叶蛋不行,那挣不了几个钱的,应当寻思出一个好的活计。”
衣翠华问:“王大哥,你说,我这样的人还能做点儿啥呀?”
王良说:“这我还没寻思过,咱们再一起好好寻思寻思。”
衣翠华想了想说:“咱们卖茶叶蛋,卖粥,卖小咸菜……”
王良大笑说:“客人早晨来喝粥,中午来喝粥,晚上也来喝粥?”
衣翠华说:“还贴玉米面小饼子,做高梁面窝窝头。”
王良又笑道:“城里人进庄户人家了,吃庄户人家的饭食了?”
衣翠华嗔笑道:“王大哥,你咋还笑乎我。我只会做老百姓的饭菜。”
王良说:“我咋会笑乎你,你我都是老百姓……咱们要是开个饭铺,不能和城里大酒楼攀比。我寻思,咱们开家面食馆吧,辽西风味的。”
衣翠华赞同道:“辽西风味,中。咱们辽西人爱吃河漏条,我能做各种河漏条。”
王良兴致勃勃地说:“天有龙肉,地有驴肉,咱还蒸驴肉包子咋样?香呐!”
衣翠华高兴地说:“我馋虫都让你勾出来了,中!擀皮剁馅,咱们都会干!咱俩合伙干!”
王良说:“你有房子,有本钱,你是老板娘,我当你的伙计。”
衣翠华说:“我哪能让你当伙计?你领头干,大事儿我听你的。”
王良说:“你是主人,这规矩不能破。”
衣翠华说:“好好好,我是主人。不说这个了,再说你又不高兴了。”
王良笑了笑,没吱声。
衣翠华突然说:“咱得给面馆起个名,叫啥呢……”
王良说:“叫啥,你老板娘说了算。”
衣翠华想了想,诡秘地说:“你依我?”
王良说:“依你。”
衣翠华激将道:“就怕你不乐意。”
王良说:“你说!”
衣翠华笑吟吟地盯着王良说:“就叫‘小俩口面食馆’,咋样?”
王良忙摆手说:“不中,不中,你咋能起这名,让人笑话!”
衣翠华失落地说:“我不怕人笑话。”
王良说:“就叫‘大众面食馆’吧,咋样?”
衣翠华叹口气说:“还得依你的。”
王良说:“你同意咱就叫,要不同意再叫别的?”
衣翠华显得没精打彩地说:“就依你的吧。”
晚上,忽然王良听见有人在院子外叫门,急忙出来走到院门前,问:“谁呀?”
院门外传来一个四川口音:“请问,这里有一位王良大叔吗?”
王良打开院门,不由吓得倒退了一步。朦胧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矮矮的,瘦巴巴的,长得活脱象死去的罗见明。王良结结巴巴问:“你,你是谁?”
这人说:“你是王良大叔吗?我是罗见明的大娃子,罗石山。”
王良松口气,摸摸胸口,说:“你吓坏我了,长得和你爹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的,我还以为是他的鬼魂寻上门了……”
罗石山向王良一鞠躬,流着泪说:“老爹生前给屋头写过信,说落难在台安,是你给他住的和吃的。老爹死後,我们除了收到赔命钱,还收到你寄来的两百块钱。妈对我说,大娃子,不管要翻多少座山,过多少条河,也要找到王良大叔,谢谢恩人。我拿着老爹写的信,边打工,边赶路,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王良鼻子一酸,说:“难为你了,大侄子。”
这时衣翠华也出来了,她头一眼见到罗石山也差点儿叫了出来。
王良紧忙说:“他是罗见明的大儿子罗石山。”
衣翠华稳住神,惊叹地说:“活脱象他爹呀!快进屋,你一定饿了,我给你做些吃的去。”
王良带罗石山进屋,不一会儿,依翠华就端了热面条进来,说:“快吃吧,我放了很多辣椒面。你爹就喜欢辣,总嫌不辣。”
小罗接过碗,说:“谢谢婶子。”
衣翠华怜爱地说:“咋还客气,快吃,多吃一点儿,吃饱。”
小罗显然饿极了,狼吞虎咽,很快吃个碗朝天。衣翠华又给他盛了一碗,说:“看把孩子饿的。什么时候从四川出来的?”
小罗吞着面说:“四月份就出来了。” 王良诧异地问:“咋走这么长时间?”
小罗说:“我拿着大叔寄来的二百元钱做路费,走到成都时被摸了包,只好一边打工,一边往北走,还要赚钱寄回家。所以走了好几个月才到这里。”
王良和衣翠华唏嘘不已。王良感慨地说:“红军万里长征翻过大雪山,你是出了大雪山,也走了万里路呀!
小罗让王良和衣翠华看他的鞋底,已经磨穿了洞,“临走时,妈和么弟让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到老爹坟前点香烧纸。妈说,烧了纸,你老爹在外漂泊的孤魂才有盘缠回江边上的丰都城。”
衣翠华垂着泪道:“明天我们就陪你去,尽你一片孝心。”
王良说:“正好,过些日子我们动迁搬家,准备开个面食馆,你留下帮我们干吧,咋样?”
小罗感激地说:“要得,我啥都会干。”
7
几天后,衣翠华领到了新房的钥匙。领钥匙的时候,余科长笑问道:“说清楚,啥叫老鹰抓小鸡呀?”
衣翠华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懂有这么好的政策,过去从没遇到过嘛。你是领导,就不要笑话我这个卖茶叶蛋、收破烂的人了。”
余科长说:“说实话,我们也替你高兴。钥匙给你,补助款到‘动迁办’财会科去领,好好过日子吧。”
衣翠华兴致极高地说:“我和王大哥商量了,准备开个面食馆。”
余科长赞许说:“政府鼓励干个体买卖,能行,大胆干吧。开面馆总比卖茶叶蛋、收破烂好得多呀!”
衣翠华说:“有你这话,那我就更托底了。”
起灶搭锅台,刷墙买锅瓢碗盆,请木匠师傅做桌凳,整整忙了大半个月,“大众面食馆”终于挑出个幌子开张了。一串欢快的喜鞭炸响之后,只见门口支起的一口大锅里,煮沸的汤水翻滚着直冒热气。衣翠华把和好的荞麦面用床子轧成长条儿,下到沸水腾腾的锅里,只翻滚几下就捞出来,装入粗磁碗里,浇上高汤,再撒上碎葱花和香菜。小罗一副小堂倌打扮,端起两大碗河漏条,放到坐在座位前的两位客人面前满脸笑容地操着普通话说:“两位大叔,香鲜的河漏条,先喝着,我这就去给你们端驴肉包子。”
王良在厨房里围着白围腰,正把包好的驴肉包子上笼屉儿蒸。他问进来端驴肉包子的小罗:“客人都咋说?”
小罗说:“都说实惠,驴肉馅多。再没说啥了。”
王良笑道:“不说孬就中!”……
入冬了,向老汉又改卖烤地瓜了,依然端坐在烤炉边,半眯着眼,嘴翕动着,念叨着什么。王良匆匆路过,没忘了上前招呼:“向大叔,吃过了吗?哪天到我们面馆去坐坐,尝尝衣翠华的手艺。”
向老汉说:“喔,面馆开张了?那就好,只要有事儿干就好。……留下小罗的儿子啦?”
王良说:“留下啦。是个能吃苦,手脚勤快的后生。”
向老汉点了点头,说:“善待他人,为己积德呀!”
8
王良和衣翠华在城里开面食馆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老荒村,难免有人议论。二叔和二婶听了闹心,就把王强叫去。二叔对王强说:“听村里人说,王良和城里的一个女人合伙开了饭店?”
王强抽了口烟,徐徐吐出来后,才慢腾腾地回答:“是他的房主,叫衣翠华。她分了套房子,还分了不少的钱,就开了家面食馆,王良是在帮她,没别的事儿。”
二婶说:“听说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小儿子?”
王强说:“是的,婶子。”
二婶埋怨道:“王良成天和这样的女人在一块堆儿,怪不得村里有议论了。”
王强说:“别听那些子闲言碎语,我知道大弟他一心在等玉莹,不会跟这个女人有啥事儿的。”
二叔担忧说:“话是这么说呀。玉莹是个能媳妇,全村人都盼她回来,王良也一直说等着她,将来玉莹一旦回来了,王良和这个女人的事儿能不传到她的耳朵里去?”
王强一点不忧,说:“大弟是啥人,大伙都知道,玉莹更清楚。”
二婶说:“王良憨厚、善良,这大家伙儿都是知道的。可玉莹一年多没有一点儿音信,王良又是跟那个女的住在一个房子里,万一要是出点啥闪失……唉,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是最讲不清的。你爹走了,我和你叔就老是替王良担心啊。你是他大哥,最好进趟城,劝劝你大弟,先回村种地,等玉莹回来后,两口子再进城做买卖,也不晚。”
王强默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烟,抬起右脚把烟锅里的烟在鞋底磕尽,说:“话我听明白了,赵婶昨儿个也上我家说了这些话,我明天就进城,把叔婶说的,告诉大弟。”
二叔叮嘱说:“把事理儿给他说明白,他会知道咋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