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笑道：“掏钱买货前，一定要货比货。刚才我把同样货最低价摸准了，心里有了数，才能往外掏钱。”
王良说：“干这个说道太多，麻烦。”
玉莹说：“要赚钱，就别怕麻烦。”说着，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一双丝袜，问：“多少钱一打？”
摊主说：“五元钱一打，一口价。”
玉莹还价说：“我多买些，四元钱一打。”
摊主一口回绝：“不中，本钱也进不来。”
玉莹婉婉地说：“你老板少挣几个，让让利。我打老远来的，也不容易。这样吧，中间价，四元五一打。往后，我就专门儿上你这提货。”
摊主乜她一眼，招呼另一个小贩，不理玉莹了。玉莹没离开摊位，等摊主转回身，又说：“咋样，老板，我也不张扬，拿二十打。”
摊主说：“你这个娘们儿，磨叽人，少一分钱也是好的。行了，拿走吧，拿走吧，不许张扬，都这个价，我要跳楼了。”
玉莹笑道：“和气生财，老板薄利多销，咋会跳楼。”
老板笑了，嘴却不饶，说：“给你让这么多的利，我心疼啊！”玉莹把货装进编织袋里，递上钱，说：“老板，数好了，下回还进你的货。”
老板笑道：“你可别来了，看见你我就害怕。”
玉莹也笑道：“我不怕你，咱日后就是朋友啦！”
老板心情很愉快，说：“这女人就是会说话。”……
这么一圈下来，王良一手抱着兴旺，一手提着塞满货的编织袋，玉莹吃力地提着的那只编织袋也早塞满了。他们随着最后一批人流走出批发市场。突然王良叫道：“毁了，发水了！”原来兴旺睡梦中尿了。
玉莹一愣，随即，笑说：“哟，光顾讨价还价，忘提醒你给兴旺把尿了。”
王良解嘲道：“自个儿孩子的尿，不臊。”他们走到马路边一棵树下，放下编织袋，玉莹从王良手中抱走兴旺，给换尿布。王良走到一个面食小摊前买了四个烧饼和朝鲜泡菜，回到玉莹跟前，把饼和泡菜交给玉莹，两手提起编织袋，说：“走，跟我来。”
玉莹不解地问：“上哪儿？”
王良不出声，只顾往前走。玉莹在后面紧跟着。王良领着玉莹走进卖拉面的小面馆，找了两个位子坐下。
服务员过来问：“两位吃点儿什么？”
王良说；“来一大碗拉面。”
服务员问：“就一碗？”
王良说：“就一碗。”
等服务员走后，玉莹问道：“你咋不要两碗？”
王良说：“我吃烧饼。你干的稀的多吃些，还得奶孩子。”
玉莹担心地说 ：“你不吃好咋行，也不差那点儿钱。”
王良说：“咱现在需要钱，一点儿也不能破费。”
玉莹说：“省这点儿钱也不能发家。”
王良说：“钱得一分一分地积攒，盖房子得一砖一瓦地凑。”
玉莹心疼地看着丈夫，没再说话。
玉莹喝了半碗面条，把剩下的半碗推到在啃烧饼的王良面前，说：“饱了，剩下的你吃，别浪费了。”
王良说：“就吃半碗咋饱？”
玉莹说：“我还吃两烧饼呐。”
王良说：“你多吃点儿奶水才旺。”
玉莹说：“奶水够旺了，你快吃吧。”
王良说：“你是不是特意给我留下这半碗？”
玉莹说：“快吃吧，咋学得娘娘腔啦！”
王良说：“我是心疼你。”
玉莹说：“有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说完，就抱起兴旺往外走，在门口拣了一张别人扔的旧报纸，垫在台阶上坐下。王良端起半碗面条，连汤带面一呼噜喝个精光。
街上的行人晃来晃去的，兴旺在玉莹的怀里睡熟了。玉莹见王良吃完出来，也站起来要走，王良弯腰拾起旧报纸，说：“别扔了，包兴旺的尿布。”
5
回到欧阳老太太家的偏厦里，玉莹先把兴旺放炕上睡好。王良把进的货一件件掏出来放在炕上，问：“进的各种货，你都能记住价？”
玉莹从提兜里掏出用旧报纸包着的尿布，说：“能记住，要怕忘，等我洗了尿布，用小本子记下来。”
王良说：“还是记下来稳妥。”
玉莹打开报纸，把湿尿布扔进盆里，刚要把报纸扔掉，忽然一眼看到报上登的《寻人启事》，再仔细一看，惊呆了。她惊恐地看着报纸，脸色骤变。王良没察觉，拿起一双布鞋问玉莹：“这鞋是多大尺寸的？”
玉莹不禁失声叫道：“杜进登报找我和小妮呐！”
王良怔怔的，问：“咋？！”
玉莹愤怒地说：“他胡缠人呐！”
王良拿过报纸一看，恼火地说：“这报纸一登，不满天下都知道了？”
玉莹把报纸摔在地上，说：“知道也不怕，我跟他离婚了。”
王良喃喃道：“日子刚过好好的，他咋又来搅了？”王良叹了口气，忧心重重地说：“唉……玉莹，我不能再没有你，也不能再没有家了！”
玉莹说：“我决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有了儿子兴旺，任谁也拆不开我们。”
王良“突”地站起来，说：“咱不在城里做买卖了，走，收拾一下，回家！”
玉莹说：“那可不中！咋啦，鬼一叫门，就不敢出屋啦？不理他，咱不听那套邪！”
王良担忧地说：“可他在报纸上闹得惊天动地的，咱抖不清楚呀！”
玉莹勇敢地说：“咋会抖不清楚？他咋不登自个儿死赌，赌得连房子都没有了，连女儿都被人领走了！”
王良说：“他不登，别人就不知道，咱也不能满世界地去给他说呀！”
玉莹说：“咱不去说，咱也不登报，咱就是不搭理他。咱该干啥就干啥，翻不了天的。”
王良想了想说：“要不，咱俩找他去说说？”
玉莹坚决地说：“不去！我带着小妮离开他那天起，就没再想见到他！”
王良说：“可他现在要找咱闹事儿呀！”
玉莹直视着王良，问：“咋，你怕了？”
王良说：“我不怕他。可咱不能让他在报纸上胡乱来呀！”
玉莹赌气地说：“那你就去找他，我死也不去！”
王良说：“他不知道咱俩成家了，我去咋算？”
玉莹说：“那你就告诉他，你把我娶家去了！”
王良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玉莹若有所思地说：“王良，我想好了，咱们应当去趟报社……”
王良忙说：“那可使不得，他们登报正要找你呢，你这不是自个儿寻上门儿了嘛。他们要是告诉了杜进，杜进死气白赖地缠上了咋办？”
玉莹说：“不用怕。报社里的人不知道我是被杜进逼着离婚的，要不不会给他登《寻人启事》的。我们去讲清楚了，人家再也不会给他登报了。”
王良忙摆手说：“报社人讲理，可杜进不会讲理呀，他会把咱们的日子搅得不安宁的。”
玉莹说：“你刚才不是还要跟我去见杜进嘛，现在咋啦？”
王良说：“我刚才没想好，就那么说了。”
玉莹说：“咱不能躲，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有理走遍天下，是他逼得我没法儿过了，才带着女儿离家出走的，我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了。我告诉他，我和你由村里办了结婚手续，还有了儿子，让他死掉这个心吧。”
王良想了想，说：“我们人不去，给报社写封信咋样？在信里把事情都写清楚，但咱不留地址。这样，报社里的人把事情了解了，就不会再给他登啥《寻人启事》了，杜进也找不到我们，我们还可以在城里安心做买卖。”
玉莹寻思一阵点头说：“中，写信，不留地址，这办法好！”
王良激动起来，说：“那现在就写！”
玉莹伸出手来，说：“笔和纸拿来。”
王良一愣，说：“我哪有啊？”
玉莹苦笑说：“那你猴急干嘛？”
王良老实地说：“这事不快点儿解决，我心里不踏实。”
玉莹打量着王良说：“你是怕我被杜进带回家去？”
王良耿耿地说：“咋不怕？”
玉莹又问：“你离开我就不能活？”
王良两眼茫然地说：“离开你，我就不想活了。”
玉莹喃喃道：“离开你，我也不能活了。”
王良说：“那咱俩就谁也不离开谁，一直到死。”
玉莹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抱住了王良。王良也紧紧地把她搂抱在怀里，紧紧地……
6
给报社写完信投出，王良和玉莹觉得松了一口大气，再不想这事儿了，一心一意忙生意。每天一早就上集市，王良卖咸鹅蛋，玉莹守百货小地摊。玉莹怀里抱着兴旺，扯着甜甜的嗓子，大娘、大姐、大妹子地叫，招揽顾客。有些女人就蹲下来看货，挑货。玉莹见一个小媳妇挑发卡，忙帮着挑选，说：“大妹子，你这发型，戴颜色亮点儿的好。”
小媳妇忙试着戴。玉莹又拿起一个精巧的小圆镜给照看，说：“咋样？把脸转过来，斜眼看镜子里的你，模样多漂亮。”
小媳妇高兴地说：“你这卖货的，货一份儿，嘴一份儿，不买也得买了。得，这小圆镜儿我一起要了。”
玉莹亲热地说：“那谢谢大妹子了，给我面子，需要啥再来。”
小媳妇边付钱，边说：“在你这儿买东西，图个乐和。”
玉莹赞同说：“过日子就是图个乐和，要不还有啥意思啦？”
小媳妇特觉投机，说：“这话在理儿！”
玉莹待人随和，有时在家整理货时，欧阳老太太也会带几个邻居进来，介绍说：“玉莹闺女，这几位大婶是来买咸鹅蛋的。”
玉莹就慷慨地说：“各位大婶，你们都是邻居，我就不挣你们的钱，一元钱十二个，随便挑。”
一个邻居说：“听欧阳大姐说，是你们自个儿家养的鹅下的蛋，腌得也好。过来买一些，早晨喝稀粥，就咸鹅蛋。”
另一个邻居看了炕上的货，问：“我老头子肚子大，你这儿有没有腰身肥大的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