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叹了口气:“去年遇到白毛风,我在雪窝里那样紧紧地搂住王良弟,也没化开他的心呀!”
王良抬头说:“小芹姐,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要不是你掏雪窝,我们可能早冻成冰人了。”
小芹爽快地说:“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往后,当姐的就是希望你和茹华妹恩恩爱爱好生过日子。”
王良说:“这我懂。姐放心吧。”
除了学狩猎,王良还想学别的手艺。见干爹在缝兔皮帽,王良大声地问:“干爹,你这手艺活儿传不传干儿呀?”
刘大爷说:“要是不传,我能让你在一旁眼珠不错地看着?”
王良笑道:“光看不中。小芹姐跟着你缝做的泡子皮靴,活脱是你的手艺了。”
小芹妈刚从外边回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接话说:“你干爹最亲他二闺女了,小芹学啥他都手把手的耐心教。我说的对不对。她爹?”
刘大爷回答说:“下针当然要对上缝。”
王良听了直乐:“干爹耳背。”
小芹妈说:“老头子,你别不中听的话就打岔。良儿,你干爹耳背,不是什么都听不清,有时候他是装聋,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大爷把缝了一半的兔皮帽交给王良,说:“照我样子缝,针脚要细要匀。我眼花了,歇一歇。”
王良高兴地接过兔皮帽,认真又吃力地缝起来。
小芹妈给干儿打气说:“王良,你这样勤快种地、打猎,攒下钱,大伙儿再帮一把,不用两三年,你就可以盖木克楞房子了。到那时,你就成为咱泡子屯第十四户人家啦!”
王良说:“那敢情好了。要是有了自个儿的房子,爹和小弟过来,就不用挤在李大爷家住了。”
小芹妈说:“老丈人家不能长住。茹华她哥复员回来后,也要成家,就住不开了。最闹心的是洁华的病不知能不能治利索,结婚后,茹华还能总往她姐家跑?”
王良一下子被针扎了,“唉呦”一声,用嘴吮着手指上的血。
刘大爷笑了,见怪不怪地说:“学手艺不见血,是学不成的。”
王良对小芹妈说:“我跟茹华说了,结婚后,要是她姐的病没好,还照样去帮助她们。”
小芹妈赞许地说:“你以诚待人,干妈高兴!”
王良说:“这都是应该的嘛。”
小芹妈走进东屋,把手里的包打开,对小芹说:“二丫头,你看,妈托人从外地捎来的被面好不好看?”一床大红的被面,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又喜气,又热闹。
小芹高兴地说:“好看,王良和茹华一定喜欢。”
小芹妈说:“等过些日子,求儿女双全的屯东老李家媳妇给做被褥。”
小芹羡慕地假嗔道:“妈,你对王良和茹华的婚事儿比我当时结婚还上心哪!”
小芹妈说:“别说气妈的话,你的花被面也是我托人从外地捎回来的,你是我的亲闺女,妈还能亏了自个儿的亲闺女?只是你结婚那阵子,心思不像现今茹华,心里拌蜜糖一样甜。”
小芹这会儿提起还有点耿耿于怀,说:“你知道就中。我现今也是认命了。”
小芹妈安慰道:“你也该知足了。二女婿对你象捧在手心里一样疼爱你,还咋?”
小芹脸面上浮起笑,说:“妈说的也是,我是该知足啦!”
6
洁华瘫在炕上,看着茹华两头跑,又照顾爹,又照顾她娘俩,心里不落忍,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只有精心地给茹华绣两套枕头套,才稍稍安心。绣好一只,她拿给茹华看:“茹华,这双蒂花好看吗?”
茹华看了,欣喜地说:“好看!姐,你手真巧。我只会干粗活,重活,拿不起针线。”
洁华说:“这算得了什么。……都是一个爹妈生养的,可是脾性、能力就是不一样,姐不如你。”
茹华说:“姐,不能这么说。妈走得早,爹身板儿一直不硬实,过去都是你支撑着咱们的半个家,我和哥从小也是你照顾大的。”
洁华自卑自绥地说:“现今病缠身,成了半个废人,什么都不能干了。唉,你没看出来,连你姐夫都不耐烦啦!”
茹华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替他生孩子闹下的病,他咋能不耐烦呢?他跟我说,多攒钱,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
洁华叹了口气,说:“长病无孝子,何况两口子之间。”
茹华说:“姐,你不要想的太多。姐夫一直在攒钱,他说,明年开春后就陪你到哈尔滨、北京大城市去治病,那里有好大夫。”
洁华诚恳地说:“茹华,姐不愿意一直拖累你,等你结婚后,有了自个儿的家,不能再让你天天来伺候我和小宝了。”
茹华说:“姐,我和王良已经说好了,结婚后,只要姐的病没好,我照样来伺候你和小宝。”
洁华感动得热泪盈盈,说:“王良总是替别人着想。姐真为你高兴。你和王良结婚,连我也沾上福气啦!”
“这姐俩,咋乐成这样,沾上谁的福气啦?”黑子提着酒葫芦进来。
洁华说:“沾上王良的福气了呗!”
黑子嘴一撇,说:“球,能沾上他啥福气?他娶走了你这个又能干又漂亮的妹子,是他有福气,咱有啥福气?”
洁华不平地说:“你可别说没良心的话。王良跟茹华说,结婚后还让我妹子来家照顾我和小宝。”
黑子醉眼看着茹华,问:“妹子,这话当真?他能舍得夜夜没有你在身边睡觉?”茹华正色道:“我可是叫你姐夫的,别说那脏了我耳朵的话。”
黑子嗤笑道:“这咋是脏话?两口子不搂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那成啥体统?”
洁华埋怨道:“你在老薛家是不是又灌多了?”
黑子不屑地说:“才喝半葫芦酒,咋算多了?老薛家人讲话不中听,我不和他们喝了。”
茹华说:“你和老薛大哥又嚼舌头胡吹了吧?”
黑子说:“他寒嘇人,说西山老林里的那头黑熊瞎子我硬是斗不过了。这不是胡勒勒吗?入秋我几次上山,只是没寻到它的影子,是那头黑熊瞎子怕我,咋是我斗不过它呐?球!和你姐结婚前那年,我自个儿一人杀死两头黑熊瞎子,要不我哪有钱娶你姐呀。”
茹华轻蔑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满嘴喷酒气,一定是酒又灌多了,快洗洗睡吧。”
黑子醉熏熏地,却越说越来劲:“你们姐妹俩可别小看了我的酒量。妹子,你姐有病,我不叫她喝,你虽比我年轻,可我的酒量是你的好几倍。我再喝一葫芦,让你喝半葫芦,你醉成烂泥,我还是啥事儿没有。信不信?”
茹华嘴一撇,说:“喝醉酒的才说大话。我今儿个心里高兴,不跟你抬扛,姐最知道,我一般不沾酒,可是一喝,一般老爷们儿都得醉倒在炕下去的。”
黑子醉眼朦胧地说:“你……你泡你姐夫?”
茹华轻蔑地说:“谁喜欢泡你?我哥参军走的前一天,他的几个铁哥们给他送行,姐做菜,我上菜,可是他们铁哥们喝混了,继荣、小石竟让我上桌陪喝。我一开始不理睬他们,他们就上了劲儿,德性,我一拍桌子,用大碗和他们干了起来。咋样,姐,你说,谁喝趴下了?”
洁华笑道:“你咋也提当年勇啦?”
黑子听了一愣:“妹子,我当你姐夫有五年了,只知道你舌头如刀,还不知道你酒量如海呀!”
茹华骄傲地说:“姐夫,老人常说,真人不露相,乍乍乎乎的都是……咳,不说了。”
黑子被激得把酒葫芦往炕上重重一墩,大声道:“你别耗子掉进面缸里,白眼儿看人。今儿个姐夫把在老薛家喝的那点儿酒填底,咱俩比试比试究竟谁是真人酒仙。”
茹华说:“姐夫,酒可不能白喝。刚才我还对姐讲了,姐夫答应明年陪她去哈尔滨、北京大医院治病,要是姐夫今儿个一言投地当当响,当面说定,我就陪姐夫喝个一醉方休!”
黑子一拍胸脯,说:“球!你姐夫是闯荡大江大河的汉子,说话绝不改一个字儿。明年一定送你姐到哈尔滨、北京治好病,改口就是烂泥塘里的泥鳅!”
茹华一听,豪爽地说:“姐夫,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北大荒长大的小姨子就陪你喝个够!咋样?”
洁华急忙阻止说:“茹华,不许你胡闹!”
茹华不在意地说:“姐,在自个儿家,你别拦着。”
黑子高兴地进厨房搬来酒坛子,茹华拿来两只大碗。两人对饮开了……
7
酒这东西,小酌是养生,助兴,不能节制地豪饮甚至烂醉,有时造成的后果是当事者终身后悔也无法挽回的。茹华和黑子的赌酒,就是这样。两人这一喝,喝了多少,喝到什么时候结束的可能谁也不清楚了。洁华病着,精神本来就不好,看他们喝了一会儿,虽然着急,但阻止不住,也就抱着孩子自己先睡了。茹华和黑子什么时候丢下酒,怎么回到自己炕上的,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半夜里,黑子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撒尿,酒劲儿都还没有过去。撒完尿,黑子提着裤子,竟懵懵懂懂地摸进了茹华睡的西屋。
半夜,屋外风雪呼啸,屋里也寒气逼人。黑子冷得哆嗦着摸黑爬上炕,胡里胡涂钻进了茹华的被窝。茹华还处于烂醉之中,毫不察觉,只觉得难受地翻了个身,继续酣睡。黑子搂住茹华,边吐酒气边嘟囔着:“老……老婆……别……别睡,咱……咱们说……说话……”
茹华呼呼睡着,毫无反应。黑子酒劲十足,将茹华扳转过来,亲了一口:“你……你咋不理我,我……没……没喝高,我……我要……要跟你热……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