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站在冷玉殿紧闭的殿门前,纪雪瑶深深呼了一口气,缓了缓心情后,推开了殿门,再次回到这里的纪雪瑶,想到那天那幕,还是心有余悸的。
当初纪雪瑶病愈后面见国主时,说:“由于冷玉殿长期不受人尊重,没人打理,怨念污秽积攒,导致瘴气颇重,如果不及时疏导,恐怕会是整个皇宫的祸患。”
纪雪瑶说完此话后,看着国主满脸受教的表情,心说:“本小姐这绝对没有说假话啊,的确是祸患,被用来当成藏匿人的地方,而且死了人都不用遵照历法处置的,一群被皇宫制度冷落在此的可怜女人们,可以致人死地而无后患的人物,相当危险啊。”
国主说:“神女所言甚是。”
金口玉言,实施效率极高。
太监总管立刻召集十来个太监嬷嬷宫女前去冷玉殿打扫。
年久不曾被人关怀的冷玉殿一时间成了最为瞩目的地方,不仅有人将冷玉殿里里外外洗刷一遍,就连殿内失宠或者疯了的女子也都一一有人服侍梳洗打扮,渐渐恢复了本来面貌。
打入冷宫的女人们毕竟曾是国主后宫嫔妃的一员,也都是年轻貌美贤淑端庄女子,也都层层筛选进入后宫,是国主曾宠爱过的女子,是他的脸面,更是皇宫的形象。即便降了级,失了宠,也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纪雪瑶想,这也是国主爽快下令整顿冷宫的原因吧!
当纪雪瑶踏入冷玉殿大门,一侧的池子早已经换去了一池污水,变成了满池莲花。据说那天掉入河内没及时抢救过来的女人被人捞起后直接扔进了乱坟岗内。
纪雪瑶听罢,不由得说:“民间遇到这事还有人卷席呢,这倒好,直接丢了!”
原本一群鬼样的女人经过一番打理,还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身体娇弱染上病的被御医一一诊治,病重的则被隔离起来单独医治。至于神经出了问题无可救药的,只能集中关在一间房内自生自灭。总之,冷玉殿的风气一下子焕然一新,没了难以忍受的臭味,没了不堪入目的糟心场面,上次一起打闹争吵的女人们,如今都聚集在院子里的树下忙着学刺绣,总算有了打发时间的正当手艺。
纪雪瑶对此时此刻迥然不同的冷玉殿很是欣慰。
随后她站在不远处扫视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目标人物,她绕过她们,来到内殿。内殿大门敞开着,只见殿内正前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脸颊朝里,背对着大门,一袭白色长裙凸显出她削瘦的身姿,裸露在外的手,细看才知道什么是皮包骨头。
纪雪瑶暗暗感叹了一番,没多想,便走了进去,等她站在她的床边,床上的女子依然没有动静,纪雪瑶试探地叫了声:“蕊妃娘娘。”
并没人回应。
纪雪瑶轻咳了一声,说:“蕊妃娘娘,我知道您儿子天谂的死另有隐情,或者说死后还有一段无人知晓的隐情。”
床上的人听罢,猛地回过头,蕊妃秀美的脸颊并没有因岁月而消退,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天生丽质”四个字用在她身上绝不显得虚假,只是比当年画中人要清瘦些,曾经的衣裙穿在身上似乎越发宽松了,她坐起来紧紧盯着纪雪瑶,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她提起天谂了,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蕊妃的记忆一瞬间飘起了很远的时空,情不自禁流下了两行清泪来。
“蕊妃娘娘!”纪雪瑶一惊,忙递帕子。
蕊妃嘤嘤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天谂的死,你确定是朴贵妃造成的吗?”纪雪瑶反问。
蕊妃皱起眉头,说:“你今天来此,究竟何意?”
“朴贵妃的冤死,难道你不心怀愧疚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十几年前的事情为什么要提!”蕊妃满脸愠色。
“蕊妃娘娘,面对朴贵妃的冤死,难道你真得不想说些什么吗?”纪雪瑶说。
“你究竟是谁!是谁派你过来的!!!”蕊妃大怒。
“当年朴贵妃被人诬告,你没有挺身而出,你能不受良心谴责吗?”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纪雪瑶依旧很冷静地和她对视着,说:“如果你没谴责,都十几年过去了,你干嘛一声不吭躲在这里?为什么终日躲在房间里?当年你装疯卖傻变成缩头乌龟,躲开真相,躲开朴贵妃的冤魂,人人都说你失踪了,却不曾想当时风光一时的蕊妃竟在这里!你能这样躲一辈子吗?”纪雪瑶的话让蕊妃哑口无言。
“蕊妃娘娘,你知道朴贵妃是无辜的。”
一句话让蕊妃双手抱头,尖叫一声蹲下身子,浑身颤抖着。
纪雪瑶一见她害怕成这般模样,有些心软了,她弯腰,拍着蕊妃的背,说:“我知道你躲在这里是为了保住你仅有的女儿的命,你受到某人的威胁,才迫不得苟延残喘至今,是不是?”
蕊妃抬起泪光闪烁的双眸,望着纪雪瑶。
“十三公主一直在静妃那里,静妃一直未有孕,视她如已出,母女二人过得很好。”
“天词···”这样的生活,曾几何,也是蕊妃想要的。
“我不是坏人,并不是派来监视你的那伙人,蕊妃娘娘,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将十几年前的一切重新归位的,该洗的冤一定要真相大白,该还的人生也是一定要归还的。”纪雪瑶说的振振有词。
蕊妃被纪雪瑶的一番话说动容了,她一把握住纪雪瑶的手,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是当今御赐的神女大人,都说你是天赐的福星,救民于水火中,谢谢你的到来,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神女大人···”
“现在不会有人伤害你和天词的。”
蕊妃一扫之前的不安,坚定地说:“既然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该隐瞒什么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纪雪瑶将蹲在地上的蕊妃搀扶起来,然后两人坐在床边谈起来。
“天谂满岁的那天晚上···”蕊妃一提到天谂便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我以为这是幸福,以为天谂会平步青云,谁知竟是悲伤的开始!”她说,“当时满岁宴还没有开始,国主便放下一切事务早早地来到了我的香蕊殿,于是我便将天谂独自留在了房内,在外殿陪国主。这一天,香蕊殿上下喜庆洋洋,殿内所有人也都在为满岁宴忙碌着。待宴席嘉宾都已就位,国主准备和我一起抱着天谂出席,可是当我们来到内殿···”
一想起天谂惨死在床上的那一幕,蕊妃再也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衣裙上。
纪雪瑶赶忙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蕊妃咬唇勉强吐出“谢谢”这两个字。
“我知道后宫的生存法则容不得备受宠爱,尤其是专宠,以及子凭母贵或者母凭子贵这些说词,自打天谂出生,我就一直惶惶不安,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我也听说了,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避免有人会害天谂,她的衣食住行皆有我自己去打理,可是,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因为我一时疏忽,让天谂惨死在了后宫嫉妒心下的计谋里。”
纪雪瑶说:“据我所知,当时除你之外,朴贵妃也深受国主宠爱。”
“朴贵妃替皇后打理后宫,为国主解决了不少后宫女人的烦忧,是国主的知心人。只是,她只能让后宫表面祥和,暗地里的事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备受宠爱’真正要不得,朴贵妃的儿子天谌当时也是深受国主赏识,一些大臣见风使舵处处夸奖他的才华,但是,满岁宴那天的血光之灾不仅把两个后宫妃子集万千宠爱的光环打乱,还毁了两个孩子的万丈前途。”纪雪瑶不禁打了个寒颤。
蕊妃一边抹泪一边点头,说:“皇后娘娘是个聪明的女人,那对龙凤胎的出世万人瞩目,人人都说那是神的赐予,是神祀国的福分,民间也传闻说六皇子会是神祀国下一任明君,但是皇后娘娘却决然地将六皇子送到少林寺习武,还不惜与国主冷战。人人皆知,和国主划清界限就是和皇权决裂,没有国主的庇护,皇后娘娘虽有皇后这个尊贵的称呼,却是有名无实,私底下也不会受人尊敬的,当时很多人对皇后的这一举动很不理解,现在,我明白了。”
“将独子扔出宫去,其实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
“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母亲深知失去的痛苦,宁愿将他送离舒适的皇权世界,宁愿将他送去艰辛的边疆生活,宁愿让他成为战场上的英雄,宁愿他在刀光剑影下用尽全力保全自己,也不愿看着他在无忧无虑中花前月下,也不愿看着他成为别人阴谋里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