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崔忧心忡忡,近前问道,曹哥,你确定这样做没错吗?我怎么总觉得不太踏实呀。
……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老曹不能对大崔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他是个大事不糊涂的人,在清理了孙军、齐海平之后,接下去他要清理的就是已经失去了作用的大崔,这同样需要方法和策略。你说说,怎么个不踏实。
把他俩撵跑了,咱、咱俩做得来吗?
做不来也得做呀,钱都投进去了,孙军不可能还给我们,咱不留下,往哪退?
我总觉得AAA文化公司有问题,没、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问题肯定是有的,而且不会小,这还用说?
另外……另外公司也没钱了,现在还欠着孙军他俩的,拿什么往下做?
是呀,这是最棘手的问题,我正要和你商量商量这事呢?
……跟我商量?
怎么样也得再凑五六十万的资金,否则玩不转。你看看你能拿多少?
我……曹哥,我的底子你是清楚的,我真没有了。大崔心里直打鼓,他肯定不敢再拿钱出来,不踏实的事情谁敢投?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已经投了的那叫没办法。
这北京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也都看见了,水深得很呀。唉,当初我不该带你来,现在搞得一团糟,把你也陷进去了,你媳妇非骂死我不可。老曹连唬带吓, 自始至终不给大崔一句踏实话。
就别说我媳妇了,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这么说吧,我只能在AAA文化公司做下去了,你呢,我就不勉强你掺和这摊烂事,你可以重新选择,第一,再拿钱跟我一起做下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第二,算了,退出,图个消停。咱俩是兄弟,我说过要对你负责到底,你的投资我给你,不让你损失。老曹够贼的,没有给大崔不掏钱继续跟着混的选择。
大崔看到了自己的出路,曹哥,我回东北,你一个人在北京,不会怪我?
我在哪都是混,没事。
那行,我就先退出吧。大崔如释重负。
大崔答应退出,是第一步,钱得留下,是第二步,老曹同样也没钱给他。老曹拿出一张A4打印纸,龙飞凤舞写了起来,完了递给大崔。
欠条?大崔甚是意外,他本以为老曹会给他现金。
是,我现在只能给你打欠条。咱是兄弟,我家在东北还有两家眼镜店,你是知道的。这钱我给你按银行的双倍计息,但凡这边出现盈利,我第一个就还给你。如果我在北京做失败了,你也放心,我回东北第一件事就是卖眼镜店还你这钱。
两个“第一”,把大崔堵得严严实实的,曹哥在北京开创事业,作为好兄弟,不想支持也得支持。再说,孙军、齐海平都是拿着欠条走的, 自己怎么好意思说不要欠条要现金呢?
孙军出门后,拉着齐海平上了奥迪车,走,咱去桑拿中心睡觉。
在车上,齐海平问孙军,你确定这样做值吗?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和老曹一样,孙军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齐海平,没必要。在把AAA文化公司全部甩给老曹之后,他也面临着如何处置齐海平的问题。不过,孙军比老曹有钱而且不打算侵占齐海平那点小钱,所以,实施起来要简单得多。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回湖南?孙军直截了当。
齐海平一怔,他没想过这问题,孙军这是要不带着自己混了?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做图书不适合我,淘汰是早晚的事。孙军对齐海平公开实情,我很快要回湖南。现在时兴国有资产转让,老家有个药厂,价位很低,我表叔在那边关照,我和另外两个朋友准备联手把药厂买下来。我觉得做实业、做药前景不错。
我说你干吗要急着脱手AAA文化公司……做药好呀,高附加值行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十个劫道的不如一个卖药的。
孙军笑笑,没有作答。有钱人跟没钱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比如药厂吧,齐海平首先想到的是卖药,卖药利润大,而孙军首先看重的却是资产价值状况也就是资产升值的潜力和空间,看重的是买下来的超低价,至于将来卖不卖药卖什么药,那是下一步考虑的问题。
孙军回去了, 自己单独在北京漂,齐海平心里有点没谱。不过,来北京两年了,齐海平已经喜欢上了北京,就这么回去他又有点不舍得,也有几分不甘。齐海平盯着孙军问,我的钱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就这几天吧。我去银行把钱整一整。
……我还是继续留在北京吧。齐海平心想,既然不想走,既然还有钱,干吗急着撤回去呢?
应该!应该!来了北京,就应该多看看,多找找机会。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吗?需要的话我可以支持支持你。
……我觉得我适合去做那种动嘴不动手的行业,比如广告、咨询、培训什么的,得务虚一点。像图书、制药这种太实的事情,我做不来。你有什么建议吗?
很好!很好!对自己有认识就是最好的开端。没必要太冒险,先找家公司干干,熟悉了再择机量力而行。来北京混,这是最标准的套路。你看石大兴、阿漆,都一样一样的,他们心里想些什么,我一看就明白。翅膀没硬,撵都撵不走;翅膀硬了,要留也留不住。老曹拉拢他们纯属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有句民间谚语“一个门外笑一个门里笑”,意思是两人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就差要动手打架了,最后不得已成交,愤愤而去的那位出门之后却笑了,觉得自己赚了,里面那位呢,也笑了也觉得自己赚了。这表明是一次成功的买卖交易。
老曹和孙军这次瓣手腕较死劲,就是典型的“一个门外笑一个门里笑”,谁都觉得自己赢了。
一旦抓住孙军的把柄,就让孙军立刻卷铺盖滚蛋,一分钱别想带走,老曹就是这样计划的,也这样做到了。
有什么不踏实的呢?花60%的成本,确切地说是51%,得到了自己想要的AAA文化公司,而且是独家拥有,既实现了来北京发展的大业,又实现了向文化公司的转型,还锻炼实习了三个多月,这样的买卖不踏实?不能做?老曹心想除非拿枪顶着我的脑袋,否则我绝对不会认同。
至于40%的股份究竟值多少钱,三倍还是两倍处罚什么的,在老曹看来那都是些用来故意扯淡的事, 目的无非是不给钱让孙军滚蛋,反过来,只要孙军把公司交出来同时又不拿钱肯走人,你爱怎么算怎么算,多点少点都无所谓,那是细节,无关大局。
60%的成本是否多掏了,老曹认为那是为了夺得话语权,是必须的。再说,之前自己属于局外人,处于混沌状态,即使吃点亏也正常,不必计较。
关于被孙军窃取的纸款,老曹看得也很开,那是意料之中、早晚要遭的一次暗算。没这种机会,孙军不会留下当三个月师傅,没这次黑手, 自己也没理由清理门户。数额的大小是另外一回事,只当家里着了贼吧。这仍属于细节,无关大局。
关于欠孙军、齐海平的余款,包括欠大崔9%的股份,虽然都折算成了实际金额的欠账,老曹根本不当一回事,也没放心上。赚钱之后,催得紧,给你无所谓,也应该;没赚钱赔了本,拿什么还你?借钱是本事,钱到手就好说了,混了四十年这点道理老曹还是懂的。这和黑社会不一样,欠黑社会的钱不还能要我的命,我拿命还你们,你们要吗?
那边,孙军也觉得这次买卖很合算,处理得干脆利落,漂亮!
一个不想要的项目,一桩做不下去、迟早要进人死胡同的买卖,现在连外面的欠债都打包全部卖了,收了60%的现金,加上后面弄下的纸款,实际就超过了七成,这样的买卖不靠点运气,谁做得下来?
当年堂兄孙青峰告诫自己说做生意算清自己的账就行了,不要老惦着别人碗里的肉,AAA文化公司经历了两次易主,前后对比足以说明这次的交易更成功。
当年孙青峰甩给自己的时候,付出了一百多万的账面代价,这次虽然名头不一样,叫做处罚,加上没拿到的, 自己付出的也是一百多万的账面代价。看起来好像差不多,但孙军心里清楚实际上差很多。第一基数不同,这次的底盘要大,是上次的两倍;第二资产的质量也不能同日而语,上次的外欠款中都是些军事类的图书,那些书好卖,系统运行平稳,回款很正常。这次市场中则主要是已经卖不动了的传销类图书,还有齐海平后来策划的一些****类图书,这些书如今都属于烂书死书,是滞销品种,大部分最后都得退回来。另外,上次自己跟孙青峰反目之前,有意保留了市场的潜力,那是一块水汪汪的海绵,这次却被自己榨干了。上次自己接手后虽然没钱,但公司就自己一个人,开支小,等上几个月,回款就来了,维持再生产绰绰有余。这次老曹接手,通过时间尽管也会产生销售,海绵里也会注水,但注水不可能太充沛,凭借回款要维持老曹公司的日常开支也许勉勉强强,但要想解决再生产投人,那绝对不可能。
关于自己的股份余款让老曹欠着的问题,不让他欠怎么办?他现在要钱的地方多着呢,至于将来老曹是否会还钱,何时才能还钱,孙军心想只能随他的便了,反正自己没真当一回事。
当然,孙军作为一个生意人,在利益上斤斤计较互不相让,争狠斗勇不择手段,但在做人方面还是有自己原则的,AAA文化公司虽然已经给了老曹,可孙军毕竟也有感情,他不希望老曹真的三下两下就把公司做垮了,他知道老曹需要帮助,尤其是在开始的阶段。孙军当初把董事长和总经理的位子都让给老曹,用意也就是给老曹熟悉业务的机会,争取尽快胜任;在带着阿漆跑市场的时候,都是极力向客户推荐介绍阿漆,也是为了给老曹培养帮手。现在,孙军觉得必须策略地提醒老曹,放弃《传销实战指南》放弃做传销类图书,改弦易辙,另谋出路。
几天之后,人高马大的大崔结束他短暂的北京之旅,揣着一张借条回了东北老家。大崔来的时候是艳阳高照热如火,去的时候已是秋风瑟瑟寒意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