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AAA文化公司运行平稳,可以说顺利完成了重组过渡,在老曹的管理督导下,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卓有成效。
齐海平和石大兴按时完成了《传销实战指南》文字编辑工作,进人录人修改调整程序。
孙军带着阿漆先后出差两趟,马不停蹄地对华南、华东片和华中、西南片客户进行了走访,接下去他们相对要轻松一些,去西北片和东北片,计划也是分两次进行。
汇报工作的时候,老曹问阿漆出差的体会,阿漆说感觉挺好的,客户都是些生意人,好打交道,见面什么都不用说,抽烟喝茶谈谈图书,完了该给钱的给钱,该加货的加货,不能给钱的说明原因,到一个市场,一个小时全搞定。赶上饭点,该吃饭吃饭去。
老曹嘱咐说,跟着孙总好好学,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发行,孙总是这方面的高手。
阿漆自从跟李莉好上之后,老曹再约他出去玩的时候就只去歌厅,不去桑拿,老曹问他为什么,他就找借口推辞,说没意思。阿漆没有告诉老曹他是为李莉洁身自好,他和李莉的恋情一直处于地下保密状态,不敢公开。由于孙军公开追求李莉,李莉要求阿漆暂时不能往外说,怕影响工作,阿漆也同意了。老曹数落阿漆说男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有些事不能太较真,否则容易受伤吃亏。阿漆只是点着头,他已经习惯了老曹东一榔头西一棒褪式的说话方式,懒得去揣摩老曹话里的意思,反正桑拿他不去了,不能对不住李莉。
老曹最为关注的回款情况头两个月也很不错,比孙军事先传递信息给他建立的概念还要好一些。老曹甚是开心,越发增强了对AAA文化公司的喜爱,这说明当初自己的判断与选择是正确的,也说明孙军没怎么瞎说瞎蒙。老曹虽然不清楚AAA文化公司之前回款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传销类图书在市场上的实际销售状况,但现实的回款数额告诉他公司处于赚钱的状态。老曹心想这就足够了。
既然是好东西,让太多的人分享就是一种损失和错误,老曹深感时间的宝贵。他加紧了和石大兴、阿漆的单独联系与沟通,并逐步将自己的意思传导给他俩,观其反应。得到的反馈意见证明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两人均明确表示,如果公司出现领导层人事变动与调整,他们将无条件站在老曹的阵营当中,并尽力给以支持。
在是否有能力有信心挑起编辑与发行重担的问题上,老曹和他俩分别有过交流。
石大兴说我觉得齐海平的水平也就那样吧,比我进入这行早几年而已。
会不会有好的选题策划方案他故意没说出来?
……选题策划因人而异,看个人对图书市场的理解和角度,无所谓好与坏,卖了才知道好不好,这个、这个我觉得他也心里没谱。
如果你来负责公司编辑策划这块,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跟你说吧,应该不会比齐总差。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老曹很满意。
老曹跟阿漆是这样谈的。全国跑了一趟,你认为客户现在会认你吗?
都见过面了,怎么不认呢?
我是说你问他们要款,能给吗?
当然得给呀。书卖了再给钱,够可以了。不给就甭做了,给我退货清账!
如果让孙总去干别的,由你来负责发行,你有没有信心?
……发行工作量挺大的,一百多个客户,打一遍电话都够忙乎老一阵子。
可以再招聘人呀,也给你配助理。
……负责发行给配手机吗?
这不是问题。
出差,和客户搞关系什么的开支不小。
这些都是报销的。
……给我涨工资吗?
哈哈……涨,涨,职务变了工资当然也得变。
阿漆说,那有什么不能干?我有信心。
第一张牌这就算摸手上了,接下去要等的是第二张牌。老曹想来想去,认为《传销实战指南》下到印刷厂准备印刷之后找孙军、齐海平的麻烦比较合适,那时所有的出版工作经历了一个完整的流程, 自己和员工应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而新书又还没有印出来,就不能计人销售货款中。
老曹想着是由自己独立发行《传销实战指南》并独立享有产生的利益……照此推算,应该在第三个月结束的时候发难最佳。
老曹当然不知道这两个月回款的数字其实严重失真,主要是靠孙军带着阿漆下去追讨来的,相当于把市场之前积存的水分给挤出来了。老曹更没想到当他在扳着手指掐时间的时候,作为对手的孙军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
在完成了对全国一轮强力索要收款之后,孙军深知AAA文化公司在市场已有的潜能已挖掘得差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给市场补充新的品种,AAA文化公司势必像缺燃料的汽车一样进人滑行状态。
这意味着孙军、齐海平最后撤离的时机已经到来。撤离之前,他们要做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找个理由把这两个月的回款给弄走。
接下去几个月的回款肯定会一落千丈,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即使孙军带着阿漆再去市场跑一圈也无济于事,书没卖出去,要求批发商给你钱,那比登天还难。所以,要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孙军必须赶在老曹希望破灭之前行动,一旦让老曹发觉公司实际上没什么油水,那就不好撤了。第三个月的回款就将现原形,要撤最好就在第三个月的月底之前。
相比老曹,孙军更清楚公司的状况以及事态究竟发展到了什么阶段,他的预定时间比老曹要早,这决定了将由他先采取行动。
第二个月结束之后,《传销实战指南》稿子送进了出版社,AAA文化公司下一步工作的重点顺理成章将围绕它来进行。
买纸的建议最初是大崔提出来的,他是因为受到了刘小奇的提醒。两个月来他一直没干什么活,这回总算要开始了,有点急不可待。
大崔说,这稿子从出版社说批就批下来了,我们应该提前准备好印刷用纸,免得临时去采购。
那是,那是,我还忘了这事。孙军立刻附和,并表扬道,看来大崔已经熟悉业务了,必须提前准备。
买纸很麻烦吗?老曹问。买纸是图书出版最大的一项成本支出,往往高达总成本的近二分之一,印得越多,占比越大,而且纸厂通常不让欠款,这意味着要动用一大笔资金。新公司资金紧张,老曹自然要多问一问。
于是大崔对老曹具体说明印刷用纸在出版中的重要性,那都是他了解来的,现学现卖。他特别强调,在出版行业中,纸就代表着钱,有钱和有纸是一样的概念。由于钱在不断贬值,而纸在不断涨价,所以,有实力的公司都是事先囤积好一批纸备用,以确保公司正常运行。
孙军对大崔的专业水平表示赞赏与认同,说得好!是这么个意思。
老曹想了想说,那就去采购吧,不过我说两点建议,第一,一定要比价,别买高了。第二,公司资金紧张,省着用。这回就别备纸了,用多少买多少。大家怎么看?
其他三位股东齐声响应,说那是那是。
要确定买纸的数量就必须先确定开机印数。用钱的时候老曹比较谨慎,在印数问题上老曹可不是保守之人,《传销实战指南》是在他的提议下经大家修正之后推出的第一套书,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另外,以他目前对出版业务的了解程度,还无法准确而快速地将开机印数、用纸数量、实际金额三者对应起来,这就决定了他也无法判别孙军、齐海平究竟要带着他去往何处。
我觉得这套书能走,而且市场不会小,完全可以胆子大一点。老曹说。
这个问题我们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发言权。白白胖胖的齐海平笑起来像只大蛤蟆,老曹是一线下来的传销专家,你的感觉最权威。
那是。不过,开机多少算胆子大一点?孙军试问。
依我之见,可以在四万套之上。老曹撇了撇嘴,这只是开机数,以后肯定还得加印。
那就印四万八!孙军突然跳了起来,四万八,要我发!往死里发!图个吉利,如何?
我同意!这回是老曹主动附和了。做事必须有点气魄。没什么了不起!
董事会形成一致意见,开机首印四万八。
大崔根据董事会的决议,带着刘小奇跑了好几天,比来比去,最后还是确定了之前一直跟AAA文化公司合作的那家纸厂。
纸厂厂长来公司签协议取支票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咱们合作了这么久,我不可能抬你们的价,我就知道你们最后还得找我。
大崔赔着笑说,我这不是刚开始嘛,不熟悉业务嘛。真金不怕火炼,我比比价你就不乐意了,你这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钱过不去?
厂长一听,连忙阴转晴,人家再怎么做也轮不到自己不乐意,我跟自个儿过不去我愿意,怎么着?大爷您这也管?哈哈……
完事后厂长照例拉着大崔和刘小奇去了饭馆。
大约过了十来天,财务拿着一张老曹签完字的报销单找他来了,说账上没钱。
怎么会没钱呢?最近我没批什么大单子呀?
您是没批什么大单子,上次买纸付款之后,剩下的就是个零头了。
这个月的回款呢?
很少,就几笔,还都是些小单子。
老曹立刻意识到出大问题了,兔怠子们已经抢先出手了!他赶紧把大崔叫来,问那批纸现在什么情况?
大崔说六七十吨的纸,纸厂得现生产,没这么快。
说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没说,说送之前会通知我们,我还得去验收呀。
……你立刻租一辆车去纸厂,就你一个人去,谁也不能说。如果那批纸还在厂里,不管什么情况,你就待在厂里给我盯着,直到他们装车,你再跟车一起回来。
……曹哥,出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
去了再说吧,有什么情况随时打我电话。
大崔不敢耽搁,立马赶去了河北的纸厂,第二天中午过后,他一个人又回来了。
大崔带回的消息证实了老曹的预判,由于AAA文化公司之前欠纸厂的钱到期未还,纸厂把这次的付款冲抵欠账了,新订购的纸根本没有列人生产计划。
老曹长长地吐了口气,望着窗外。现在两张牌都到齐了,但和自己预想的不同,没能在他们伸出黑爪子时抓住,而是在阴谋得逞之后才发现,怎么办……没什么好想的,那也得干!之前是之前的做法,之后有之后的力度,没本质区别,无非就是多了几十万买纸的钱。
想明白之后,老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对大崔说,你去休息一下,通知那两个龟孙子晚上八点到我这里来开会。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崔被利用了,无形中成了他们的帮凶,大崔有嘴难辩,恶气难出,他愤愤闯回办公室,一脚把门瑞开―刘小奇不在。
晚八点,AAA文化公司董事会议在老曹的办公室准时开始,孙军、齐海平坐里面的长沙发,大崔坐靠外的单人沙发,老曹居高临下位于自己的班台后面。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氛围,每个人都面无表情。
老曹基本上没有坐下,而是不停地来回走动。
老曹先发问。说吧,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们会把这两件事扯一块去。孙军说。此时此刻实际上只能是他俩的对话了。
这笔欠账合作的时候没有反映出来,我不知道。
是的,我就没把这笔账算进来。
那就是隐瞒财务报表了。
不是隐瞒。没算进来我也没想要公司承担。我准备自己解决。
可现在的事实是他们截留了公司的纸款。
这是两回事,我觉得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怎么把这笔款子追回来,或者让他们按协议供纸。
不可能。大崔说,原先的合同我看了,都是一家公司一个账户,他们现在要这么移花接木,我们没办法。除非我们再给他们付款。
听清楚了吗?老曹严厉地说,既然你是准备自己解决,那你明天去纸厂把你的欠款给结了。
我结得了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我说了这是两回事,如果大崔当初订的是另外一家纸厂的纸,不就没这些哩个嘟了吗?
大崔不干了,说话时脖子一梗一梗的,你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如果没你之前的欠账,他们敢截留老子的货款?
你们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孙军耸耸肩。
够了!老曹手击案板,大喝一声。既然孙军拒绝自己去付那笔欠款,那就没必要再锣嗦了,老曹心想孙军也不可能去。别胡扯了!你这是成心的!是早就设计好了的阴谋!
孙军无语。最后时刻已经开始了,他并不想激怒老曹激化矛盾,也没必要。
你自己说,这事怎么处理?
事到如今我能说什么呢?这笔款子算我个人的嗤。
怎么算你个人的?
算我个人欠公司的行吗?
老曹不动声色,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个人全部都认下了。孙军不解。
别装糊涂,如此严重的欺骗行为,算你个人的就完了?你算得了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处罚,天理难容!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包括我在内,谁也不能例外。
……你想怎么处罚?
第一无条件立刻还款,第二按违纪金额十倍进行处罚!老曹亮出了杀手铜!
十倍?我没听错吧?孙军进一步落实。
十倍。这里我说了算,今后一律照此标准执行。老曹说。
一直没吭声的齐海平这时突然大笑起来,他听不下去了。笑话!十足的笑话!荒唐!绝对的荒唐!
老曹走过去,问齐海平,怎么笑话了?怎么荒唐了?你说我听听。
四个人当中齐海平最有文化,他慢条斯理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像是挠痒痒又像是整理整理,开始利用自己的特长对孙军进行策应,老曹呀老曹,你不懂没关系,没人说你,你不懂却偏要胡说,这就成笑话了。你刚才提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对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法律、家规都是有基本原则的,不是瞎来的。比如说判死刑吧,杀人偿命,合理合法。如果说有人不小心吐口唾沫在你裤子上,他是犯错了,你也有权利对他进行处罚,对他罚个五块八块的或者让他把裤子擦干净或者让他拿回家洗洗再送回来,这都没问题,但如果你一高兴直接要对他执行死刑,那不是扯淡吗?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哦,那又怎么样呢?老曹再往前凑了一步,他决定拿说话一套一套的大学老师先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