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华踟蹰在大街上,映入眼帘的满是迎接春节的喜庆。这是一天里交通最繁忙的时候,在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下,各式各样的汽车排成了一条蜿蜒绵长蠕动的龙,人行道上拥挤着无数的行人,有夹着公文包下班的职员,下课的学生,涂着口红,穿着时髦的女人,采购过年物资的家庭主妇,每个人都低着头拼命地走着,黄昏来临,乌鹊也会归巢。可是,苏丽华的巢又在哪里呢?她颓然地站在一根电线杆下,眼睛茫然地望着店铺大红的春联,一株爬山虎萧瑟在冬日的黄昏里衬着烫金的红字更加醒目。冬日的暮色澄淀了下来,在刚刚点燃的霓虹灯的映衬下,碧蓝的天空反而更明亮了,街上的房子墨黑,各种声音也跟着沉淀下去了。
苏丽华回到宾馆,迎接她的是寒冷的空气,一屋子令人窒息的冷清。她沉沉地陷进沙发里,点燃一支眼,青烟缭绕中,她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天上午,当母亲从幼儿园接出朵朵时,苏丽华痛心地发现孩子已经全然不认识自己了。朵朵像一只惊恐的小鸟躲在外婆的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躲闪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人。苏丽华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她握着女儿瘦小的手,注视着女儿怔怔的脸,心里钝钝的痛,是的,为了享受荣华富贵她是抛夫弃女,可是,她也是一位母亲,天底下哪有母亲不心痛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一行清泪从苏丽华的眼角缓缓滑落,她的思绪混乱,她蜷缩在沙发一角,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灰缸里满是抽剩的烟蒂,苏丽华站了起来,她从皮包里掏出林爱爱的照片,照片上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孩子侧着身冲她微笑着,眉目传情呀,苏丽华暗想,她的嘴角浮显出狞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晚上,方大同开车送林爱爱回家。这几天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原本渐渐融洽的关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就在刚才,林爱爱注视着铅灰色的适逢湖,方大同的鼻息直直地吹拂着她的后颈,林爱爱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去,方大同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的神情中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这种改变是林爱爱不知道也把握不了的,方大同显得心事重重的。爱爱隐约觉察到这种忧虑与不安与方大同的前妻、朵朵的妈妈从巴黎回来有关系,可是,方大同对此闭口不谈,林爱爱也不好过问,两个人各自裹着心事,忐忑不安地揣摩着,结婚的日子一天天迫近,林爱爱却隐隐感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车里的气氛有些冷清,林爱爱注视着窗外的街景,突然,方大同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医院的电话,让他赶快回医院一趟,说是有急症。方大同迟疑着,他透过玻璃看着漆黑的大街,街上行人寥寥。善解人意的爱爱催促着让他回医院,可是方大同却坚持要送爱爱回家,两个人争执着,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话语里有一种生硬和烦恼,方大同最后还是依了林爱爱,他把爱爱送到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那里站着几位等车的乘客,方大同注视着已经下车的爱爱,反复叮嘱她打的回去,回家后一定来个电话。路灯下,方大同的眼底满是忧戚和不舍,爱爱的心动了。等他的车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林爱爱将目光转向遥远的天际,冬天的夜空静如深潭,片片寂寞的雪花似放飞的蒲公英,周围的树影暗淡无光,几趟公交车驶过,公交站台只剩下林爱爱一个人,周围的一切显得很凄清。
林爱爱耐心地等着车子,可是,一条大街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一辆车子过往。林爱爱感到寒气袭人,她站在街沿边,双脚一上一下打发着无聊的时间,她想着应该掏出一元钱来,于是从随身的皮夹里掏出一元硬币,也许是手冻得发僵的缘故,银闪闪的硬币从皮夹里滑落,一路蹦跳着滚到路中央去了。林爱爱走下街沿,准备去捡,突然,一辆风驰电掣的黑色小轿车朝爱爱驶来,爱爱直起身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辆仿佛从天而降的小汽车,明晃晃的灯光中,她隐隐约约看到坐在驾驶室的是一位戴着墨镜的鬈发女人,眼看着爱爱就会被车子撞倒,冥冥中爱爱感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自己一把,爱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她摔了出去,右膝盖重重地磕在街沿上,黑色小轿车没有停下来,直直地开跑了,街上恢复了寂静。
林爱爱木木呆呆地站了起来,她浑身疼痛难忍,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救了她的青年把她扶到公交车站长凳上坐下,弯下腰询问她的伤势,爱爱这才看清救了自己的恩人,原来是一位二十几岁的男青年,长方脸,鼻梁高挺,单眼皮,双目有神,脸上现出刚毅的神情。
尹冬青望着被自己救起的女孩子,经过他仔细地检查,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刚才受到了惊吓,人有些懵懵懂懂的。尹冬青想再次确定一下,他注视着路灯下的女孩子,问道:
“伤到哪里吗?用不用上医院?”
爱爱惊魂未定,她茫然地望向自己,说道:
“没有,没有。”
尹冬青看到女孩子心有余悸的样子,又说道:
“晚上还是小心点。”
他的神色中露出忧虑之色,自己刚从街边跑过的时候,马路上明明没有车辆,那这辆黑色的桑塔拉轿车又是从哪里开出来的呢,是不是一直隐藏在路旁的树影下,等着下手的机会呢?这样说来,情形就复杂了,这辆车子速度极快,要不是自己出手相救,这位女孩子一定会死于非命的。尹冬青想到这里,问爱爱:
“你是不是有什么仇人?”
爱爱张口望向他,脸上一无所知。尹冬青看到一辆出租车经过,他挥手拦住了出租车,让爱爱上车,车里启动了,爱爱这才想起没有问他的名字,爱爱让司机停下来,她下车问已经跑远的尹冬青,尹冬青挥了挥手,说道:
“没有什么,以后要特别小心,注意安全。”
说完,消失在夜幕里,爱爱重新坐上出租车,她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自己捡硬币的时候是先看了看马路的两边,确信没有车辆的,那这辆黑色轿车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制自己于死地?
她回来的时候,父母早已睡着了,客厅里留着照明的灯,爱爱蹑手蹑脚走进自己的卧室里,她打开灯来到穿衣镜前,查看伤情,粉色的羽绒服上满是泥土,林爱爱坐在床上,撩起衬裤,右膝盖上磕了一个大包,把裤子都磕破了,林爱爱拿出紫药水涂起来,方大同打来电话询问爱爱到家没有,林爱爱没有说什么。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满是当时惊恐万分的画面,车子里那个戴着大墨镜鬈发的女子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