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夏的一个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尽,沉沉夕阳日薄西山,把生命的最后一丝华彩绚烂在蓝天的一角,月亮已然翘首在柳条之上,软绵绵的月光拥着温馨降落在玫瑰花园里,秦晞茜双眉紧颦,独自坐在花园中央的石凳上。
巍宥嘉被林安安痛打了一顿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烧,刚才,就在舞会开始之前,秦晞茜去探望了病中的巍宥嘉,巍宥嘉躺在卧室宽大的床上,面色苍白,正打着点滴,看到秦晞茜来了,巍宥嘉厌恶地转过头去,紧闭着双眼,他瘦得十分厉害,下巴上已经没有了肉,喉结突兀地隆起。秦晞茜尴尬地站在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呆呆地下楼,呆呆地来到富丽堂皇的舞会现场,可是,一种惆怅、酸楚的情绪总是紧紧地纠缠着她,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可鄙,身旁谈笑风生、穿着精美服装、喝着玉露琼浆,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红男绿女仿佛都带着假面具,秦晞茜试问自己,难道自己就没有戴假面具吗?
玫瑰花盛开在这个美好的季节,花丛散发着掺杂泥土的清香,微风吹拂着花园里高大的树木,树叶、花儿高高低低呈现出音阶状,大自然的音乐永远胜过舞厅里的嘈杂。秦晞茜摘下一朵正在怒放的红玫瑰,拿在手里轻轻地把玩着。
一个星期后,她就将跟巍宥嘉订婚了,为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秦晞茜不知道等待了多少年。
回想着当年自己穿着一身公主裙,蓬松着卷发第一次见到这个比自己年长四岁的巍宥嘉的情景,秦晞茜就清楚地知道,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他。可是,造化弄人,当自己长大了,巍宥嘉的心却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秦晞茜轻轻地扯下玫瑰花瓣,一片又一片,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进风里,当秦晞茜得知她深爱的男人竟然爱上了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她愤怒了,她被激怒了,可是,当她不择手段地从林爱爱手里重新夺回巍宥嘉之后,又怎样呢?在虚幻的短暂的幸福之后,她又得到什么了呢?
秦晞茜蹲在地上,借着舞厅里明亮的灯光,她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她涩涩地问自己,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秦晞茜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悲哀地发觉自己得到的是——“轻蔑”,她手下的动作渐渐狂乱起来,枯树枝禁不起她重重的动作,“啪”的一声从中间短成两半,秦晞茜恼怒地扔掉枯树枝,从地上站起来,绞着手来到一棵无人照看也不结果实的葡萄藤下,葡萄藤茂盛的枝叶在清风中不停地摇曳着。
难道不是轻蔑吗?就在刚才,当秦晞茜关切地探望病重的巍宥嘉的时候,巍宥嘉整个的身体语言不是明明白白地写满了这两个字“轻蔑”吗?
穿着薄纱舞裙的秦晞茜瑟瑟发起抖来,她脸色惨白,咬着嘴唇,在摇曳的芭蕉树下踱来踱去,月亮躲进一片阴影中去了,花园里显得很阴暗,秦晞茜抬头痴痴地望向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心里乱如狂澜,她清楚地知道,巍宥嘉不再是以前的巍宥嘉了,不再是那个爱她的,呵护她的,面容忧郁的巍宥嘉了,不再是她的了。
想到这里,秦晞茜心里的酸楚仿佛都要溢出胸腔来,舞厅里嘈杂的声音令她心情更加烦躁,她走到花园最僻静的地方,呆呆地望着迎风摇曳的艾菊,痛苦地想:难道这就是我希翼的爱情吗?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不齿于人的事呢?巍宥嘉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会怎样呢?事情的真相真的可以瞒得了一辈子吗?她虚脱地靠着一株白玉兰树,烦恼地用手遮住了脸。
舞厅里的艾伦光彩照人,最近她真的是春风得意:公司的股票一路飙升,她也被本市著名的杂志评为“年度最具实力的女企业家”,更令她高兴的是,巍宥嘉——她唯一的儿子,在她一手设计下终于乖乖地回到秦晞茜身边来了,艾伦跳了几支舞,感到有些气喘吁吁的,她打开通往花园的门,想透透新鲜的空气,当她走在用大理石铺成的花园甬道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女孩子压抑的哽咽声,她循声望去——她未来的儿媳妇秦晞茜正背靠着一株高大的白玉兰树,垂着头哭泣呢。
艾伦心里略略感到诧异,她亲切地走上前,抚着秦晞茜颤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茜茜?”
秦晞茜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怔怔地望着高贵典雅的艾伦,猛地扑到她柔软的怀里。
“艾姨,我怕……”
秦晞茜小声说道。
艾伦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她微笑着用手捧着秦晞茜满面泪痕的脸,嗔溺道:
“真是个小傻瓜,这种小事不要怕,包在你艾姨的身上,保证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透过舞厅的灯光,秦晞茜看到艾伦嘴角上的笑意,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在她看来,那个笑容很不友善,甚至带着一股狰狞的味道。
艾伦体贴地扳过秦晞茜冰凉的肩,她知道秦晞茜在花园里呆得时间太久了,她优雅地把手扣在秦晞茜瘦削的肩膀上,温柔地说:
“不要站在野风地里太久了,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原本顺从地跟着艾伦往回走的秦晞茜听了这句话,突然僵着身子,不肯再迈出一步。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胖太太打开通往花园的门,高声呼喊着艾伦,让艾伦进去接着跳舞,艾伦只好放弃执拗的秦晞茜,独自一人走进了舞厅。
月光淡淡,照在秦晞茜瘦小的身上,秦晞茜抬起惨白的小脸,她又望着月亮,月亮已经冲出乌云的遮蔽,把灿烂的华光泼洒在大地,秦晞茜的心里突然亮堂了起来,她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