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爱爱,今年28岁,在一家私立幼儿园工作,月收入3000元,我身高1米65,体重52公斤,我想找一个,找一个……”
“该死,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一个怎样的!”林爱爱心想。
林爱爱心里有些烦躁,她穿着一身浅灰色连帽休闲服,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橘红色硬椅上,两手环着,十指相扣,当她心神不定时,两个大拇指就习惯而不耐烦地旋转着,眼睛盯着地板上一处没有擦去的污痕,没有了下文。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了,没有留刘海,前额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只有靠近左边眉梢的地方,有一两根碎发调皮地竖了起来,林爱爱突然想到了她最近看的电视剧《靠近你温暖我》,剧中许晴的发型也和这位同出一辙,哎,还是岁月不饶人呀,许晴再怎么装嫩,也不会回到过去的好时光了,想到这里,林爱爱微微摇了摇头。
“请继续,您想找什么条件的男士?”
对面的女人从黑色框架眼镜上方射出两道犀利的光,面无表情地说。
“我想找一个,找一个,让我想一想……”
林爱爱吞吞吐吐地说,两个大拇指转得更快了,然后又停了下来。
今天是星期天,幼儿园放假的日子。早上起来,林爱爱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骑着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上路了,她过了6条街,等了3次红灯,才满头大汗地来到了这家位于城东头的山楂树婚姻介绍所,一进来,林爱爱就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最近,林爱爱独自一人跑到电影院看了张艺谋导演的“史上最干净的爱情片”《山楂树之恋》,不知怎的,这几天,她脑子里都是静秋和老三的影子,在报纸上看到这所婚介所的名字就找来了,进了里面,发现寥寥无人,几张颜色艳俗的桌椅无所事事地摆放在狭窄逼陋的房间里,里面就只有这位神情严厉为林爱爱填写信息表的女人了。
女人颧骨很高,嘴唇薄薄地紧闭着,唇旁的细纹错落有致地交织在一起,粉很厚的脸上,有两道杀气腾腾的眉毛,看上去像一头猫头鹰。
林爱爱动了动身体,想打破一下沉闷的气氛,她把桌上的水杯端了起来,小心地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我想找一位30至40岁的未婚男士……”
对面猫头鹰的笔不经意地顿了顿,林爱爱立刻敏感地想到三、四十岁没有结过婚的男人也许和史前动物一样已经绝迹了吧,要不就是有什么毛病,想到这里,耳旁突然响起奶奶常说的话:
“爱爱呀,快点把自己嫁出去算了,哪怕是结过婚的也无所谓啦,罪过哟,作孽呀,等我死了以后怎么跟地下的老头子交代呀。”
奶奶说完还用黑色拐杖不停地敲击地面来增强自己说话的分量。
林爱爱决心降低自己的要求了,她咽了一口水,紧接着说:
“离异没有孩子的男士也可以考虑……”
对面的猫头鹰又开始流畅地写起来了,她穿着一件小圆领碎花荷叶摆短袖衫,下身穿着一条黑色超短裙,林爱爱感兴趣的是女人的脚上穿着一双显得非常精致性感的深色高跟真皮凉鞋,窄窄的几根鞋带在脚踝处可爱地组成几何C形,可惜的是女人的一双脚比她的脸更出老,青筋直暴,指甲也有好久没有打理了,上面的寇红色指甲油有些斑驳的痕迹,林爱爱又一次微微摇了摇头。
对面传来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请继续!”
对方的话语里带有一丝不快了。
林爱爱回过神来,一口气说完:
“身体健康、品貌端正,有事业,有住房,有爱心的男士均可。”
说完,林爱爱冲着对面的女人小心地挤出一丝微笑,但是女人显然不想给她这个面子。林爱爱好奇地想对面的女人晚上在自家的卧室里也会是这样一丝不苟的样子吗?她无法想象对方蓬松着头发,穿一身宽松睡裙的模样。
“等我们的通知吧,有合适的男士,我们一定会通知您的,请在表的下面写上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林爱爱在女人的监视下写完了。
“请交498元手续费.”
女人冲着林爱爱挤出一个猫头鹰似的微笑,林爱爱乖乖地从钱包里掏出钱来,两分钟过后,林爱爱被猫头鹰打发到街上,她站在初秋的阳光里,一阵清风从身边拂过,她感到非常地惬意,她希望自己一辈子也不要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
“呲拉拉,呲拉拉……”
突然,林爱爱的耳边传来一阵重物划过地面的声音,她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位非常年轻的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小女孩在地上拖着一个玩具鸭子,鸭子由于和地面的摩擦,两个翅膀不停地忽闪着。母亲的眼睛大而无神,疲惫地向前走着,小女孩走过林爱爱身边的时候,调皮地转过身,朝林爱爱吐了一下舌头,林爱爱也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目送着母女三人走远了。
“难道这就是女人的一生,真够可怕的。”
林爱爱摇了摇头,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去了一趟邮局,把大姐给老爸寄来的药取了回来。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爽了,火辣辣的太阳突然温柔了起来,天空蓝蓝的,高远了许多,街道上因为连日来的大雨,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林爱爱回家要经过一个公园,她下了车,找一个荫蔽的地方坐了下来,草坪上,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正抱着球蹒跚地向自己这个方向跑来,一群老年人穿着白色的绸衣正打着太极拳,公园的一角,鸽子和行人在一起亲密地游戏,每当有人从鸽子身旁经过,白鸽子就展开翅膀飞起来,美丽的翅膀仿佛镶上了金光。爱爱想,生活真的很美好,如果老三还活着的话,跟静秋在一起会是何等的幸福,可惜,造化捉弄人!想想自己已经是奔30的人了,却还守着父母,听着邻居的闲言碎语,青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了,自己的归宿却不知在哪里,想到这里,爱爱的心沉重起来,她骑上了自行车。
回到家里,林爱爱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邻居张大妈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爱爱回来了,亲热地走过来关切地说:
“爱爱,回来啦,”
然后又神秘地朝楼上努了努嘴,小声地说:
“你二姐回来了。”
林爱爱“嗯”了一声,把自行车上的药拿了下来,跨上二楼的台阶,身后明明感觉到张大妈好奇的目光正跟着她的身影渐渐上升,直到看不见为止。林爱爱上了楼,她家的大门虚掩着,从楼道里就听见比她只大两岁的二姐林安安娇里娇气的声音:
“爸爸,您要给我做主,这个婚,我是离定了,呜呜……呜”
林爱爱轻轻地将大门关上,探出身子把药放在客厅进门的小桌子上,林安安扭过头看了妹妹一眼,又开始向父母哭诉起来了。
林爱爱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带上,一下子倒在床上,她把手枕在脑袋底下,双脚搁在靠进床的木头箱子上,静静地躺着,什么也没有想。
“爸爸,当初是您把朱起崛硬塞给我的,现在他们一家人都欺负我,您可不能不管呀,爸爸……爸爸……”
林爱爱听不下去了,她翻过身将身体勾着,用厚厚的枕头把耳朵堵起来,可是,二姐林志玲似的娇滴滴的声音还是很有穿透力地一字不漏地钻进林爱爱的耳朵里。
“我的小姑奶奶,他们朱家对你不薄,他们是想抱孙子呀,你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就生一个吧。”
“不生,不生,我就是不生,气死他们!”
声音突然由大变小了,有一段时间甚至没有了声音,只听见屋外面树上的知了尽情地歌唱着,林爱爱知道,她爱撒娇的姐姐这会儿又蹲在爸爸的腿边上,摇她的老父亲了。
不一会,林安安进来了,她表情慵懒地对躺在床上的爱爱瞟了一眼说:
“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跟你挤一个晚上。”
说完,林安安坐到梳妆台前,从精致的小包里掏出高档化妆盒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精心地补妆。
林爱爱的二姐安安少女的时候在这条街上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从安安上初中的时候起,她家里就没有安生过,男孩子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传达着对安安的爱慕之情,甚至是爱爱也因为男孩子们爱屋及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在无数宠爱中长大的林安安养成了骄纵蛮横的公主脾气,三十岁了,还打扮得像少女一样,声音也阿里嗲气,令爱爱很是反感。
到了林安安二十二岁的时候,闹得实在不像话了,爸爸做主把她嫁给了开超市的朱家,可是,安安结婚后还是不消停,总是三天吵两天闹的,动不动就赌气回娘家,搞得街坊邻居都抿着嘴看热闹,这不,为了不想生孩子,安安又和公婆大闹了一场,赌气搬回娘家来了。
隔壁的老两口小声嘀咕开了。
“老婆子,还是劝劝你的宝贝女儿吧,不要再丢人现眼了,三十岁的人了,一天到晚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还不肯给夫家传宗接代,哎,……”
“可是,谁也劝不动她呀,哎,还是荔荔好,一个安安,一个爱爱,真是让我们操碎了心呀。”
隔壁的声音没有了,安安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打理着她那头蓬松时尚的亚麻色大波浪长发,保养得很好的苗条腰肢随意地扭着。
林爱爱又想出去吹吹风了,这个她待了三十年的家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嫁出去,林爱爱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