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海外重新整理这部手稿的时候,好像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漂流瓶。我想起那天白莲把我带进了一个沙丘上的小木屋。里而有茶座,客人可以自由地烧水喝茶冲咖啡。在山村的坡地上也有计多这样的小木屋,是农民防止小暴雨无处躲藏建造的,当然那是土著,这里是现代文化。
我们在木屋里待了很久,是她告诉了我,她母亲的历史,还有一段坠琴的故事。
白莲说我母亲本是一个大家闺秀,从小就送到城里读书。我父亲和母亲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在重庆大学毕业,父亲被桂系总司令白崇禧选去当副官。1949年李宗仁代国民党“总统”,******逃亡台湾,这时候我父亲跟着白崇禧玄了湖南。我父亲把我母亲交给了江防指挥部一个副官,这个人是军统特务,他是我父亲的同乡。那时候母亲怀我已经五个月,住在那个副官私人别墅里,是一栋英式小楼,因为当时形势很乱,没有用人,吃饭都是派人送来,每天那个人来看望母亲一次。有一天下着蒙蒙细雨,她在楼下看书,墙壁上镜子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无意中发现那镜子有点异样。就用于动了一下,好像触了一个机关,嘟嘟响了两声,她怀着好奇心继续按下去,缓缓打开了一扇桶门,原来那是一个地道出口,她毫无顾忌地走下去,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看到这是一个装修十分豪华的地下室,她打开一盏灯,在那里她发现了许多珠宝,金碧辉煌,对这些东西好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时她看见一个写字台,上面有一盏台灯,有个台历,某月某日空白处写下了几行字,因为旁边还有个笔记本引起她的好奇,她就看了一眼,几行字刺激了她的神经,迫使她扣开了蓝皮本。母亲心惊肉跳地看下去,犹如遭遇晴天霹雳,这个衣冠禽兽为了敛财,他私自带人将我姥爷家洗劫一空,然后一把火烧了庄园,我的姥爷姥娘都被活活烧死。我的母亲顿时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将傍晚,母亲的心被仇恨燃烧着,她想复仇,她知道每天在晚饭过后那个特务都会过来,假惺惺地来看望我的母亲,这时候我母亲看见墙上挂钟正好七点,她似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自己已经不想活了,当时她什么也没考虑,就到厨房里迅速拿了一把菜刀,躲在走廊的过道里,那个人走进米了,他今天手捧一束鲜花,老远就喊着江草的名字。江草,我送你九十九朵玫瑰。“喀嚓”一声,我母亲这一刀下去够狠的,那个人的脑袋被剔骨刀砍下去一半,顿时血流满地,那个人气绝身亡,我的母亲也因为用力过猛软瘫了下去。这一切都被另一双眼睛看见了。这个人应该说是我和母亲两个人的救命恩人,他当时是一个无名窃贼。
这是个职业小偷,他腰里有一根软铁丝,只有前面半尺长是硬的,他专门钩钓富裕人家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那一天这个窃贼看见母亲晒在阳台上的几件衣裙。因为天阴晒在阳台里面,铁丝不容易够着。他想找个角度,无意中摸进门来,也看到了那个地下门,就悄悄地走了进去,后来他在地下室看到了一切,但这个窃贼只想偷几件金银首饰,他也害怕被人发现,他知道这是个特务机关,不敢轻举妄动,想等到天黑溜出去。就在他拿了一些东西准备出去的时候,一场血案发生了。他看到这一切,知道我母亲一定是深怀大恨,对倒在地上的母亲深表同情,就把我母亲救醒了。母亲说,你都看到了,你快走吧,你要什么东西你都拿走吧。那个人看我母亲怀着身孕,出于同情说愿意把我母亲送出城去。就这样母亲农妇打扮到了江边,租了一只乌篷船从扬子江到秦淮河,两个月后回到丁我父亲的家乡汉水湖两岸,母亲已经身元分文,把自己的传家宝一对玉镯也给了那人,来感谢那人的救命之恩。这时候国民党特务机关找不到那个人,才找到他的私人住宅,发现这人已被菜刀砍死,经过侦察发现有男人人室,还有女人衣物,认为是谋财劫色害命,当天报纸发了A级通缉令,根据现场痕迹脚印临摹了那人的画像,随着解放军人城攻进总统府,这就成为民国在大陆最后的一桩死案!
有这样的事吗?我产生了质疑。我后来到山东大学图书馆查到一张民国报纸,是有记载的。和白莲的讲述是吻合的。
很多年以后那个人找到了我的母亲,送还给我母亲一对玉镯。这时我母亲还是一个人,“****”中经常挨批斗,生活实在用难,就跟着那人到了东岸,我们成为一家人,我的继父姓何,他和我母亲的一段故事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救我母亲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从宿命的角度讲,也许他和母亲有一段前世姻缘,后来就有了我妹妹何秀姑。就在一天晚上,就听到屋外“啪啪啪”三声枪响,一伙蒙面人把我和母亲抢走了!后来才知道两岸发生了武斗,这是西岸村民实施报复。母亲走时把一只玉镯又给了妹妹。没想到妹妹又带来杀身之祸。
母亲是被当成阶级敌人和国民党特务抓回去的,天天扫大街,开批判会,手里拿着锅叉,脖子上挂着两只鞋,顺着河埂游斗,那时候河堤每到冬天都要加固,那些造反派就用这种方式来抓革命促生产。这时候我就更惨了。你想想那时候我才十六七岁,造反派里一个头目看上我了,非要我嫁给他,我不同意,他就把我送给一个在湖边为集体放鸭的光棍汉,那个人没有家,他的父母都在************时死了,他只有一条破船,他带着我放鸭,每到晚上他睡在船上,让我睡在船舱,一直保护我,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他像一个大哥哥使我渡过了难关。后来我的父亲在美围成为一个著名华人艺术家,因为他在西南联大学的是美术专业,后来他把东西方文化融于一炉,成为华人在美国的著名雕塑艺术家。他在大陆开放时回国找到了我们,把我带出去了,母亲因为还是那段经历对父亲有些积怨,加上她又嫁人了,就没有跟他走。她说,我也老了,海外年轻时都没去,现在去干什么,这里我有再多的苦难,但这里是我的家。我爱这里的湖水,我爱这里的乡亲。你带女儿走吧!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受了太多的苦难,只要有机会,她会成为一个特殊的人才。父亲没有办法,他对解放前这一段还蒙在鼓里。实际上他一生没有再娶,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艺术事业上,他是一位可亲可敬的父亲!
就这样我去了美国,我完成了经济金融学的全部课程,获得哈佛大学的硕士学位。父亲在我学业完成以后,他有报国之心,他又带我回到祖国,在母亲的娘家海城花一生积蓄租赁一块土地,成立了一个艺术文化公司,以后成为产业才发展成江草集团,这是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他想以此永远表示对我母亲的歉意,就这样我有了这片母亲的土地,黄金海岸上的金沙滩,但我母亲虽然是一个大学生,她已经成为一个农妇,对一切功名利禄看的很淡,她是她那一代人的宝贝,像她那样的已经不多了。我的父亲也在他完成最后一个雕像的时候,安然地去世了,他的死有许多迹象表明一个老华侨的爱国热忱,他的骨灰有一半洒在太平洋,有一半留在他的家乡汉水湖西岸。
我在那个小木屋听了半个世纪的喋血情缘,我的心在震颤,我觉得那个琴音已经深入到我的骨髓!
这时候海鸥从木栅栏里钻出来,我看到那里有一群白羊。那里在晚霞红窗的映衬下是那样的美丽。白莲让她把我带到古屋和矮树丛里,说她有点儿头晕,她在石桥上坐一会儿,等他们回来。
这样把下面的叙述又交给了海鸥。我说,坠琴的故事你还没有讲完呢!
她说,你们先去淡吧,我缓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