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云正向公安部和省厅汇报专案组破案进展情况,穆小云向他报告,从湖城到湖庄煤矿的高压线路被炸坏,而且出现了直接针对专案组的标语……
高压电路一组水泥杆被炸断,电路不通,使富村国有煤矿的生产停顿,每分钟损失上万元,案件更加严重。三年前的“3.2”特大爆炸案又浮出水面。这次发生恶性爆炸事件是那次的继续,罪犯这样猖獗,不仅破坏了矿业生产,而且影响社会安定,再这样下去怎么向党和人民交代?穆天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很多双眼睛像汉水湖上空的星星在望着他。这是犯罪分子公开向他挑战,这不是炸电线杆,是炸穆天云的心脏。他彻夜难眠,大案不破,几十年的警察白当了,即使解甲归田心也不安啊!他的脸上不动声色,掌心里却攥出血来。
刑警队员对排查过的对象产生了怀疑,难道排查的这些人错了?负责监视被嫌疑的人都没起作用?金水湾离被炸现场有三四十公里,谁能跑这么远去作案?即使可能,时间也不允许。有人反映那个去北京上访的王祥晚上八点钟就睡觉了,第二天八点才开的门,他要去炸高压电路,时间够吗?其他可疑对象夜间也没出门,更谈不上这么远去搞爆炸,富村煤矿和其他几个地方的可疑对象也都被盯住,没有发现可疑行动,现在看只有扩大侦破范围,寻找新的可疑人。
王祥不是一直在开渡船吗?他还雇了个人帮他开,他自己不常在船上。
穆小云沉思半天,悄悄对穆天云说,监视人大都在铁路沿线放哨,时间长了,就放松了警惕,夜间都睡觉,他们的报告不一定可靠,他说他倒有个大胆的设想……
穆天云说,你讲。穆小云说,我想建议让陈局长给白大鹏透个信,请他帮忙侦破这爆炸案,或许……
穆天云惊讶地看着小云,好像不认识儿子似的,这个孩子怎么了?是他提议不让陈廉清去接触白大鹏的,怎么又反过来这么干,难道他对白大鹏相信了?
爸爸,他私下里总是这样叫,凡是正式场合都叫职务,局外人是看不出他俩特殊关系的。爸爸,正是白大鹏太狡猾,在案件接连不断的时候,也正是观察他的好机会。现在看来,搞这些事的不一定是同伙,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把专案组挤走,有的是直接对你来的,现在听说案子再破不了上面要换人,临阵换将,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穆天云说,这也没什么要紧,案子老是破不了,上下都着急,时间就是生命,哪能让你马拉松地这么干,咱们公安机关喜欢雷厉风行嘛,不管换谁来,都是要破案,我看狐狸的尾巴渐渐地往外露了。我们着急,犯罪分子也着急啊!你说对不对?我看对王祥这个人要加紧观察,你对他有什么新发现,笔迹排对的怎么样了?
穆小云说,王祥从北京遣返回来以后,一直很老实,他不会写字,所以一直没有他的笔迹。
这个人不是当过兵吗?怎么不会写字呢?
穆小云说,可是从标语的笔迹和内容来看,得有初中以上文化的人才写得出来。
凡事不能看死了。就像“6.5”事件的查处,我们一开始就陷入到子弹壳的死湖里去了,现在雨季到来,湖底蓄满了水,到哪去找弹壳,可是案子还得破,我们对群众依靠的还不够啊!
穆小云说,我想再找找芳林嫂老妈妈,她是村里的老妇女主任,又是老共产党员,听听她的意见,十分重要。
你的想法我赞成,芳林嫂虽然孤身一人,她可是金水湾群众的灵魂,乡亲们都依赖她,信任她,她号召群众比我们还管用。我到西边刘邦沟的时候,就是依靠他们的芳林嫂,才办成了一些事情。芳林嫂,芳林嫂,两边都有个芳林嫂,两个人都当过本村的支部书记,她们不是姐妹好似姐妹,她们是共产党的忠实代表,她们是时代的真正英雄,她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在西岸调查期间,从老人那里听到不少情况,老百姓把咱们的公安比喻天雷,你光打雷不下雨,他们就听不惯。咱们办案子就得多听听芳林嫂们的声音,她们说的才是真情,实情,我们才不会走弯路。
穆小云说,爸爸,通过这一段破案工作来看,我们在某些方面做的还不到位。穆天云接着说,小云啊,我今天回省厅直接汇报情况,也有些新的建议,你去找一下那位女英雄,摸一摸群众对我们的看法。我们的缺陷是发动和联系群众不够。
穆天云走后,穆小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党的群众路线什么时代都不能忘记。深入群众只有对老百姓怀有深厚的感情,群众才相信你。他想起爱人董小青在身边的时候,夫妻俩都喜欢文学,他们两个看小说能看一个通宵。他喜欢读苏俄作家的作品。他记得柯罗连科的小说《盲音乐家》有一段情节,才五岁的盲女彼娜被她家的马夫约西的笛声迷住了。她听到那笛声里有一种天然纯洁的诗意,有一种特别真挚的感情。他想真情是最激动人心的。爸爸拉起坠琴的时候也能把他迷住,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父亲的琴声了,父亲的压力一定很重……
穆小云想去芳林嫂老妈妈那里带点什么?专案组自己开火,用的还是小学校的厨房,谁有空了谁做饭,从粮店里买的米面,蔬菜鱼肉让学校的炊事员捎一点,反正他们不大常吃,偶然在一起吃一顿。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上次父亲从家里带来一桶花生油,这个可以给老人带着,还有古元送来一袋黑米,说是汉水湖的特产,这个可以给老人煮稀饭,还有汉水湖的莲子鸡头米咸鸭蛋,这个老人也不缺,带点烟酒,老人是不会喝酒的,但她抽烟,从河岸小卖店买了两条将军烟,就独自走向了河边的渡船。
今天的专案组只剩下他一个人,林浩和罗新都跟着父亲走了。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湖面上仍然有水鸟和野鸭群,秋风阵阵,芦苇花絮,纷纷扬扬,金水湾传来阵阵鸡叫声。局长,你串门子啊,他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见到他都这样称呼他,他都是有问必应。金水湾还很贫穷,虽有红瓦白墙的楼房,也有低矮土墙的茅草屋。拄拐棍的老人,在露天的锅灶旁拉风箱,黑烟慢慢飘散钻入云层。走在这泥巴墙的屋门中,又怎能不激起他心中的涟漪。看着那些衣裳裹不住青春气息的少女们,他又想起不久前他亲自处理过的一个案子。虽然同在阳光的照耀下,可是在美丽的西双版纳,在那片滇南风光绮丽和茂密的原始森林遮掩下,鸦片走私,拐卖妇女,一桩桩黑市交易在罪恶地进行……
那时候的穆小云还在湖岛镇派出所,有个当地判过刑的男人,从监狱里释放出来还不老实,又两次跑到富庶的滇南,他和思茅地区的一个女青年勾搭在一起,一天哄骗了三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用商量女孩儿就跟着两个人,迈上了北上的列车。她们毫无警惕地到了内地,两个人偷偷地把女孩子看起来,哪里也不让去,铁将军把着门,然后跑到湖对岸去找买主想把她们给卖了,就在这时一个少女得了急病。那时候爱人小青还在镇上医院工作,还没有回上海,两个人还没有两地分居感情依然很深。小青是上海下放留下来的女知青,在镇上医院当医生,女人的敏感使她问起这个少女的来历,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说不清,这就引起了董小青的怀疑,把这件事情悄悄地告诉了穆小云,立即派人把两个犯罪嫌疑人带到派出所,进行审问。可悲的是三名少女鬼迷了心窍,好像迷途的羔羊,无论他对她们怎样解释,她们也不信是被拐骗了。穆小云深知要使她们迷途知返,只有用真情感化她们,他想起马夫约西的笛声,要做她们的知心朋友,关心体贴比什么都重要。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爱人,董小青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人,说,你放心,我保证让她们说出真相。她把事情包揽了下来,她们饿了,她就自己掏钱买东西给她们吃,还用煤球炉给她们熬稀饭,煮鸡汤。冷了就给她们买来衣裳,郁闷了,就唱歌儿给她们听,少女们终于被真情打动,才知道自己原来被拐骗了,还蒙在鼓里。那两个男女蛮以为三名少女已经被他们迷惑,只要她们不说,你干警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抓住任何把柄。再怎么审问,他们极力否认犯罪事实。穆小云说,好,让他们对质。两个男女看到了异常,三个少女向他们投来了仇恨的目光,终于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只好交代了一次次从西双版纳拐卖少女的犯罪经过。人犯子是抓起来了,可是那三名少女却找不到回家的路途。他又打电话和那边警方联系,终于在思茅地区找到了少女家中的亲人。
三个少女回家了,他和爱人给她们送行,亲自开车把她们送到火车站,给她们买好了车票,买来了水果面包矿泉水,给够了路上的费用。三个少女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个跪在站台上,不住地喊着,警察叔叔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一辈子忘不了你们!
列车启动了,三个女孩把手伸出窗外,使劲地摇着,穆小云的眼睛模糊了,少女们消失了,这件事情一直留在他的印象中。民警为老百姓办事就要真情奉送,这是他工作和做人的准则。从部队复员他就一直留在基层,虽然父亲在上层,也有机会上调,可是他对这里的老百姓有感情,湖区一带的群众,不管是老人妇女儿童都有口皆碑,不管他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知道他的为人,因为有了这份真情,所以一直在激励他前进。
芦苇花开放在人的心里,汉水湖发出深深的呼吸,野鸭群也懂得人的感情,一群一群,游来游去,春夏秋冬——想到此,穆小云按照父亲的旨意,过了河,进了村,大踏步走向芳林嫂革命老人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