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物都是有矛盾的。白大鹏包销海满堂的苹果,还为他代购化肥,当然得利可观。白大鹏也包销郭家的砖瓦,还代购煤炭包括车辆运输。利有多少不用说,为什么他们和他扯不开,就是因为他们需要他这个人,他路子广嘛!现在他们闯出来了,在社会上有了名声,就认为他白大鹏有些为富不仁了。白大鹏每年从他们家拿走了一半利润,跟白拿差不多。君梅姐妹和郭亮这些小字辈,都愿意跟白大鹏撤销合同,但老的不同意,他们说,在白大鹏身上没有白花的钱。
这话有理,从一家拿出了十万元,开办了湖庄煤矿,郭亮家的砖窑上能用到好煤了。而且利润也翻了一番。虽然没拿到手,可每家的股份又增加了两倍。
郭亮知道,这三年也有同样的不幸,在他们成为首富的第二年,一天夜里,郭亮的爹在堂屋的桌上发现了一封信,拆开一看,傻了,是一封敲诈信,限他三天送三万元到湖畔芦苇荡的水葫芦窝里,否则就要炸毁砖窑,郭运来刚从小学的校长位置上退下来,根本不怕,就拿信去和海满堂商量怎么办?哪知海满堂也接到同样的信,那信更可怕,如果不拿钱就逮他家的三个女儿,别看这三个闺女是他家为村里抚养的,可看的比命根子还重要,老命无所谓,孩子可咋办,正犯踌躇,老郭来了,两人商量着笔迹,认为是对他们熟悉的人干的,越看越觉得这个笔迹见过,想起来了,是白大鹏的堂弟白大龙的!
白大龙不是早死了吗?他在生产队当会计时就死了,他们在芦苇荡里捞上来他的尸体,亲眼看见把他埋了,这是看错眼了。他们去见白大鹏,没想到白大鹏也接到相同的信正在那里气得骂祖宗呢!瞎了狗眼,敢诈到老子头上来了。他们两个一见就知道多疑了,白大鹏好像见到他们更上劲,拉着架子要去报案。这几年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海满堂说,白大哥啊,花钱买平安,咱把钱凑齐,就按信上的地点,水葫芦窝,我明天撑着船送去吧!
郭运来见白大鹏丢的钱一分不少,对儿子说,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他白大鹏也有对头的!郭亮对白大鹏产生了同情。有人说他和季茹萍的男女关系问题,他就说,一个寡妇,一个单身,就是少一道手续,人家愿意闲操啥心!
不过,白叔给您老丢个话儿,有人反映于飞来往于海湖之间倒腾走私物品,这个是犯法的事,你要说他,他从局子里刚出来,可得小心啊!
你真是个有眼光的孩子,你说的对,不光我说他,你也要批评他,这样才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啊!
郭亮点头。尽管他脸上堆着笑,心里的疙瘩越结越紧。他坐不住了,要郭亮陪他去看新买来的挖沙装备。那是上海货,一个庞然大物几个工人正在湖边安装,原来的砖瓦场还在经营,但是土地管理局管得紧了,很难再干下去,再烧几窑砖就转产。郭亮的父亲郭运来是个精明人,他从小学的校长位置上退下来,就和儿子一块干,越干越红火,在湖岛镇,“白海郭”三家首富就是这样藕断丝连,闻名汉水湖东西两岸。
三
方圆几十里,一提白大鹏,人们没有不知道的,好像他就是金水湾,连村长支部书记都承认他是金水湾的人精,没有干部敢得罪他,就连拉帮结伙带有黑社会性质的鱼帮老大也不敢惹他。他有武松的拳头吗?没有!上头有后台吗?没有!家族势力大,也不是。那是为什么?想当初,白大鹏十分可怜,他是从刘邦沟被人打过来的。他出身不好,但在解放前是大户,汉水湖很早就住过国军,这一代在清朝就有煤矿。所以国民党抓壮丁,他家有钱没有当兵的,出去的都是当官的。非常奇怪的是他后来干了解放军受了伤,立了功,转回地方。他的当了军官的战友回乡探亲,都来看望他。但是“**********”开始了,刘邦沟的人不仅把他家曾是大地主的老底子给翻出来,还说他当解放军是假的,他干的是国民党军队,怎么摇身一变成为解放军呢?当然后来他的堂兄白筠桥一语破的,他是参加的国民党,但是共产党攻进济南府时,他跟着军长吴化文起义了。他们就由国军改编为解放军了。有了这一段光荣历史,白大鹏就是当然的老革命,你说这样的人还有几个,那是历史的荣耀。但“****”期间不行,你白大鹏的家是地主,说你是反革命你无可否认,所以他受批斗,被打倒,再踏上一只脚,他就撑着一只小船跑到湖山岛,跑到海城,虽然只隔一湖水,他与刘邦沟的人井水不犯河水,还时常怀恨在心。有朝一日,他就想治治那些穷小子们。但是不行,隔湖相望,两省两市两县,就像两个国家,你再能再狠狗咬刺猬没处下手。白大鹏在这边混成财神让人羡慕,当然也有红眼的。他做买卖,人家就告他投机倒把,陈廉清在那时候就专门逮他。但是白大鹏是个不倒翁,批不臭,打不倒。每一回电闪雷鸣,就雨过天晴。******时代他是牛鬼蛇神,三中全会以后他是能人。所以他家不供元宝,不供财神,他请来了一尊******塑像,放在大堂之上,每天早起他都烧香磕头。他不当官不是党员,可是他家的大门口,汽车摩托天天有,比村长支书还吃香。市里镇上的干部来金水湾的,十个有九个到他家吃饭,好像他家就是招待所。收酒瓶子的每月装满一个小三轮。郭运来说过,白大鹏像一个水库,四通八达连着许多渠道。白大鹏答应给办的事,比市长的秘书都管用,这就是威信。可是白大鹏不当官,贪不了污,管闲事,天天酒肉穿肠过,他哪来的钱?
郭运来正在河床上,看到走来的白大鹏就笑脸相迎。他说,运来,砖瓦的销路越来越好,销路有了,我就不当你的推销员啦!郭运来说,再好的市场也是你开辟的,土地局查得厉害,没有几窑砖啦,那你再推销沙吧!你有科学文化,风车随着风向转,脑瓜比我灵光。我不能忘了你好处,你只要不爬烟筒,就一直是郭家的荣誉推销员,就算是顾问吧。两个人在互相抬举,湖岸上的背影像演皮影戏。
郭运来长得跟海满堂相反,身强力壮,是个典型的鲁南大汉,两道粗黑的眉毛表明他的诚实和纯朴。他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刚刚五十,所以他帮儿子搞私营企业当后台老板。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就说大鹏哥,你这几天没到矿上去了吧,拉回来的煤呀,矸石又多了,火力不足,砖瓦的质量下降了呀!
他说的是。煤矿是他们联营开办的,白大鹏当的矿长,可他不管事,实际上是他的儿媳妇陈小英的哥哥一家掌实权。看到煤的销路好,白大鹏叫他把矸石砸碎往煤里掺。陈小英的哥哥过去就跟白大鹏往南方倒煤。往煤里掺矸石被人家抓住,才让陈廉清逮了。可是现在改天换地了,陈小英的哥想,你往煤里掺的再多,他也不会逮你了。
但白大鹏装羊胡子,还问,有这事吗?是不是扩建矿井的原因,我明天就去查看。别是有人捣鬼呀,光为增加产量。要两头抓,两头都要硬!
那让你费心了。哪里的话,这是矿长的责任嘛!哎,运来,我问你,你对春兰失踪是怎么想的?
郭运来想到儿子的看法,知道白大鹏一定知情,就说,别听小孩子瞎讲,我就不信,绝不会出在咱自己人身上。
白大鹏从郭运来的表情上看出了破绽。他恨的心里咬牙:他娘的,跟我隔肚皮啊!嘴上却说,还是你有分析能力,羊九害死春兰,公安局把他逮了,检察院要起诉,法院要判他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郭亮没跟我谈什么,他是个诚实孩子,你我都应关心下一代,孩子有出息,越要防止骄傲,观其言察其行啊!毛主席早就说过,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这个你比我懂。有的人对咱三家首富可是眼里出血,可要当心呀!
白大鹏转悠一圈回家,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是古元写来的。说是穆天云把穆小云派回来了,要把最近几期案子和“6.5”、“7.5”联起来办。还说陈廉清想通过他在法院的老婆,判羊九重刑,他担心郭亮去找穆小云说事——白大鹏心里有些紧张,但他当即决定,如果穆天云要真的这样办,那他就来个开水里面养活鱼……